沈允澈回头,见那人已跟了上来,垂眸看了一眼刚刚推门时落在自己肩上的落灰,不由皱眉:“这里没人打扫吗?”
那人也看到了他肩头的灰,待对上他的那一双深邃的双目,她不禁低下了头去。
头顶,传来沈允澈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紫萱,如今的沈家已和从前大不一样,沈家则给不了你什么了,你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我很感谢你这段日子帮我看管沈家,这是一点散碎银子,你拿了,另谋出路去吧!”
沈允澈解开腰间的钱袋,看也没看,直接递到了紫萱的面前。
紫萱脸一白,抬起头,逼迫自己与他对视,一双乌目中,已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沈允澈见她不接,只萋萋看着自己,心下不由一软,叹了口气,却听她道:“奴婢只是不想公子再忆起往事,恐您伤心。沈家如今~都已成了这般光景,公子您若一直消沉下去,沈家恐怕真的从此一蹶不振了,如此,老爷夫人……即便是那人,在九泉之下又该如何安歇?”
沈允澈收回钱袋,眸中闪过一丝难过,转身什么也没说,直接踏入那院子。
紫萱终是掉下泪来,轻轻抽泣了两声,抹去泪水,抬脚跟了进去。
这院子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冷清,屋子里所有的摆设还是一如从前,书桌上还放着她最爱看的兵法,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廊檐下挂着的那一个精致的鸟笼,如今已空空如也。
微风拂过,沈允澈只觉得浑身一冷,恍惚间,似又看到廊檐那头,一抹白影正在喂食着笼中雀儿,或许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偏头朝他看来,清俊的面上绽出浅浅一笑……
走出院子,紫萱默默跟在后面,亦是一言不发,沉默无语。
沈允澈在门口站了良久,终是微微一叹,似抛却了什么,又似深埋了什么。
“紫萱,将这院子锁起来吧!”
紫萱惊讶抬头:“公……公子……”
沈允澈已回转身,冲她淡淡一笑,春日的阳光正暖,他这一笑,竟让紫萱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心感慨。
“我以后便是这沈家唯一的人了,你说的对,我不该再消沉下去。”说完,便又是冲她淡淡一笑,转身离去了。
紫萱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一丝的雀跃。
夜晚,当紫萱端着饭菜推开沈允澈的屋门,却愕然发现他并不在屋中,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她的心中不禁一阵惊慌。
他说将那人的院子落锁,难道并非是真的放下了?
这个时候了,他又会去哪里呢?
紫萱心中乱成一团,这些日子,她独自守着这空旷诺大的沈府,夜夜不得安眠,唯盼的沈家还能有人活着,有朝一日能够回来。
好容易,盼的沈允澈回来,却不想不过半日功夫,便又不见了踪影。
她心急如焚的冲出了沈允澈的院子,一路跑到了白云一曾经的住所,可门上的锁并未有被动过的迹象,这表示着他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难道他真的离开了?不顾沈家,不顾所有,离开了?
正思虑不定间,她一回身,便看见前方夜色中一片火光,不由一疑,又是一惊,随即便奔着那火光匆匆而去。
当她奔至前院,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一片通天火光中,燃烧的都是一些诗书古画,火势正旺,旁边的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书本画卷,那些都是沈家历来最宝贵的收藏,一直都是沈家的宝贝,怎么会……
紫萱一脸的惊愕,不可置信的看向另一边,沈允澈正搬着两块匾额走近,紫萱看清,那是祖上皇帝赐予的金匾,上还有先皇的亲笔题字。
心下不由一惊,再顾不得许多,在那两块匾额即将被沈允澈扔进火堆里的瞬间冲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两块匾额已被重重抛出,直直坠向火海。紫萱心中焦急,忙忙朝那火堆扑去,腰间忽被人一揽,用力往后一带,她便被带离了火堆。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头顶传来沈允澈的低斥。
紫萱忽地哭出声来,挣开他,大声质问:“该是奴婢问您,您到底要做什么?毁了这些,沈家便是一无所有了,您还拿什么重振沈家?亦或是您根本就没想过要重振?而是要毁灭殆尽?”
火光映在沈允澈的脸上,看上去多了一丝苍白,那银色的面具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许久,他终是低下头去,转身朝内院走去,只留下一句话,让站在火堆旁的紫萱久久回不过神来。
“沈家从此弃文从武。”
弃文从武?
弃文从武!
从此世代文臣辈出的沈家,在这一代变成了武臣,而花花公子沈允澈亦是摇身一变,成了大历朝的将军。
后来有史记载,沈允澈一生致力于战场杀敌,从景和一年离开大历京都,一生历经二十三年的沙场征战,为景帝的江山添下数不胜数的赫赫战功。
三十二年里,这个英勇的将军,没有回过京都,他最后,死在战场,敌人的羽箭之下。一生,没有娶妻生子。随后的一切,皆如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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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番外之最终的结局
白国皇城内,一身黑衣的幽冥鬼帝负手而立,簌簌飞雪从天而降,却落不到他的身上,他的发上,似他的周身设置了屏障,所以落雪无法近他的身,而近看,却发现并没有任何屏障的影子。
幽冥鬼帝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眸中神色竟略带凄惘,他伸出一只手去,似要去接那纯白飞雪。
飞雪无风自动,在他伸出手的一瞬四散而去,似怕极了他的触摸,避之不及的逃离。
“唉~”终是轻轻一叹,他收回了手,目光转向远处。
天际苍茫处,一个小小的白点慢慢靠近,越来越近,直到飞至他的面前,方才停在半空,竟是一颗透明的珠子,如水晶一般闪亮,同冰雪一般晶莹,在这白茫茫的冰雪世界里,如此清晰可见。
幽冥鬼帝伸手,那颗珠子便娓娓落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触及一片冰凉,幽冥鬼帝的眉头微皱,一双黑眸中倒映出珠子里面一张苍白绝世的容颜。
许久,他手掌合拢,将那珠子完全握于手掌心中,垂眸望着手,喃喃的说道:“你最终还是这样离开吗?这就是宿命啊……”
转身,黑色的身影融入纯白的世界,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此后,幽冥鬼帝消失不见,幽冥界与白国之间互通了一个月后再次封闭,而白国,暂无国主,朝政大事皆由一干辅政大臣商议协理。
幽冥界中,忘川河边,一袭黑衣的幽冥鬼帝立于岸边,目光远眺,一瞬不瞬的看着对岸,似在等待着什么,又似纯粹的眺望着,他站在这里,已有多日。
忽然,对岸出现了一抹白影,他从远处而来,站在了对岸边。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俊美公子,眉如远黛发如墨,一袭白衣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显得那样突兀,却又独一无二。
“最终……还是来了吗?”幽冥鬼帝悠悠叹出一口气,眸光深邃,若细看深看,便可看到他眸中的一抹痛色。
此时,那对岸的白衣男子转身朝旁边走去。在离他不过几步远的地方,从河岸处出现了一座木桥。
木桥是黑色的,桥很窄,也很长,从河的对岸一直延伸到了幽冥鬼帝这边。桥上,有一些黑色的影子慢慢行动,从河对岸一直往这边而来,那是尘世间死去的灵魂。桥末尾,有一位身着黑色衣裳,满脸皱纹的老妇,正用手里的破碗伸进面前的木桶里,舀出一碗还冒着黑色热气的水递给过往的灵魂,那些灵魂皆一个个的喝下,然后踏下桥来,踏入真正的幽冥界,踏入新的轮回。
幽冥鬼帝的眸光追随着那抹白影缓缓而来,当他在孟婆的面前停下,伸手接过孟婆汤,却是久久都没有动,他只是垂首盯着那碗黑汤,不知在想着什么。
孟婆见他如此,便好心的劝道:“喝了吧,喝了这汤,便可忘记前世今生,便可入得轮回,便可获得新生。”
那人抬起了头看向孟婆,漂亮的眸中带着一丝痛楚:“忘却?轮回?新生?”
孟婆点点头,似看懂了他眸中复杂神色,“世间万般不舍终有尽头,该舍时,不可强留,该忘时,不可执着。若固然如此,非但获不了新生,还会因此被困在这怨灵不断的忘川河中,永生永世不得脱离苦海。”
那人的目光闪了闪,转眸看了看桥下滔滔不绝的黑色流水。那起伏不断的黑色水浪中,能清楚的看到盘旋其中的恶灵,正一个个眼冒精光的聚在桥下,盼望着能有一个两个不想过轮回的灵魂从木桥上丢下来,只需要一秒,便可被撕扯成片。
“年轻人,凡事不可太执着,你放不下的未必也放不下你,唯有新生方可有一线生机,从而展开全新的人生。或许,到那时,你便会觉得,抛却过往也没有什么不好。你看这桥上多少灵魂,又有几个是愿意留下,不愿开始新的人生的?又或许,你等的那个人,正在全新的世界等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