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双木缘 (琴心淡然)

　　窗外天色微蒙，东方的天际刷上些许颜色淡淡的霞彩。
　　素来习惯早睡早起的黛玉很自然地在清晨某个固定的时刻醒过来。她睁开眼，愣愣地望着头顶色彩浓艳，绣功精致绝伦的帐幔，脑子里蓦地一片空白。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意识到她现今已为人妇的事实。
　　黛玉背过身，慕辰心满意足的脸孔映入她的眼内。呆怔半响，她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眯眼瞅住他那张怎么看都算不上出色的脸。想起昨夜他昨夜的体贴入微，眸底涌上一波羞意。然一想到郡王府接下来等着她的一大堆琐碎家事，她禁不住抬手轻揉微微犯痛的太阳穴，闭目清理脑子里混乱成一团的思绪。
　　幸而玉竹嬷嬷想得周到，婚旨一颁下来，她就立即将郡王府里所有下人的花名册送她面前，要她过目清点。到后来，她见凤姐来林家帮忙料理家事，黛玉手头的事也没之前多了，便回郡王府和大管家钟诚一合计，索性连内院外院的账目、人情来往等也一并送到她跟前，让她先熟悉起来。免得黛玉嫁过去后，郡王府的老人欺负她年纪轻，不会当家，倚老卖老的不听她话。
　　这时，素来知晓她有早起的习惯，雪雁轻手轻脚地撩开隔开内外间的大红色绣金帘幔，窥了眼帐幔紧闭的紫檀木拔步床，低声问：“姑娘，要梳洗了吗？”
　　“雪雁姐姐，错了，往后得喊姑娘郡王妃了。”
　　这话被推门而入的相思听到了，连忙好心提醒她不要犯错。相思，戴胜和云雀俱是东平郡王府里家生子的下人，身份地位与其他丫鬟比起来又有很大的不同。这也是，玉竹嬷嬷因何调教了她们三个送到黛玉跟前服侍的缘故。
　　雪雁见帐幔动了动，便回过头，冲守在一旁的春纤夏织她们几个使了个眼色，令她们快去准备热水，以供梳洗。尔后她放下幔帘，走到相思身边，偏过头，仔细打量了眉眼清秀的相思一会，打趣道：“毕竟是这府上出身的，比我们这些外头来的可强多了。”
　　“雪雁姐姐多虑了。既然大家都在郡王妃身边伺候，又何必分什么家生子或是陪房的？自打嬷嬷把我送到郡王妃跟前伺候，我就打定主意要同紫鹃姐姐她一般，伺候郡王妃她一辈子了。”
　　相思笑笑，寥寥几语消去雪雁话里暗藏的文章。她没兴趣去争什么小妾的位置。相信戴胜，云雀也是和她同样的心思。在见识过黛玉料理家事的手段后，相思觉着，与其指望小郡王偶尔的垂怜，还不如指望黛玉做主给她选个老实本分的人家配了。
　　品了下她话中的意思，雪雁莞尔一笑，随又想到未曾陪嫁到郡王府来的紫鹃。她两道细眉微微一皱。虽说雪雁在黛玉身边服侍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这回她却猜不透自家姑娘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为什么忠心耿耿，一门心思伺候她的紫鹃，她不带着陪嫁。偏偏带上 了欢喜朝三暮四的春纤夏织她们。
　　“雪雁姐姐，我们先去瞧瞧郡王妃等会要替换的冠服吧。”
　　见雪雁脸色柔和了，相思微微一笑，拽了拽她的衣袖，主动示好。她十分清楚已经出嫁的雪雁和丈夫林修善一起陪房到郡王府里的含义。这对小夫妻，恐会成为郡王府里仅次於大管家钟诚，玉竹嬷嬷他们的红人。
　　“你的性子真是聪慧！”雪雁赞了一句。
　　相思敏捷的回道：“我们即使做得再好。在郡王妃心目中，也是比不上你和紫鹃姐姐的。”她的这句话，既打消了雪雁心中的顾虑，又替自个儿留了条后路。
　　雪雁听了，笑而不语。相思看她没有搭话的意思了，便转身去帮戴胜她们的忙。
　　“天色还早，怎么不多睡会？昨儿有累着你吗？”
　　突如其来的男声唬了偏头聆听跟前丫鬟私语的黛玉一大跳，她猛地回过头，与慕辰含笑的眸子碰了个正着，稍一愣神，她又羞又恼地揪起大红色的百子被盖住身子，躲到拔步床的角落，别过脸，意图避开他灼烫人心的眼光。
　　待定了定心神，她揭开百子被的一角，瞪了眼笑嘻嘻的慕辰，语带嗔怪：“你胡说些什么呢？待会还有好些事要做呢。不但要替你收拾行李，还得去宫里面谢恩。”
　　很轻易地抓到到她眸子里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关切，慕辰心下狂喜，不管不顾地连人带被子，将她拥入怀中，捉起她露在百子被外面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着呢喃道：“真想带你一块儿离开这个大牢笼。尔后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听到他充满感情的喃语，被他闷得透不过气来的黛玉不禁转过脸，偷偷瞪了眼他，娇憨的嗔道：“你怎么比我还像个孩子呢？一大清早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傻话。若是让人听了去，可怎么办呢？还有，你快些放手。我快被你闷死了。”说着，她用力抽回手，使劲推开慕辰，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从未见过黛玉在人前撒娇的一面，慕辰不由得一呆，随后，他呵呵笑着一把拉回她，双臂紧紧搂住她的身子，嘴唇凑到她耳朵旁，宠溺的低语：“璇玑，璇玑，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大姐儿……”低语的同时，他轻咬一口黛玉微微泛红的耳垂，看着她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一抹羞意。
　　“你快些松手，雪雁她们要来服侍我们梳洗了。”
　　黛玉一脸羞恼地举起小拳头捶向耍赖皮的慕辰，连捶了几下。忽然，她心口一闷，如同针扎般的揪疼，好像下雨天水池里的水泡泡，一个接着一个绽放在水面。伴着疼痛的加剧，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慕辰见状，脸色大变，连忙把她平放在被褥上，跪在她身旁，急切问道：“璇玑，璇玑，你没事吧？”轻唤了几句，他见黛玉的脸色发白，额角沁出的汗水浸湿了她散落的鬓发，情况看起来不大妙。
　　看到这一幕，他心神顿时慌乱起来，一下子想到黛玉从不离身的紫鹃，后想到黛玉并未要她陪嫁，人家目前仍在隔壁，他只得放弃这一念头。
　　拼命稳住乱成一团的思绪，慕辰抬头欲喊人去请太医过来看诊。话语刚到嘴边，他蓦地停住，因为他想起太后大婚前对黛玉身子过于孱弱的担忧。倘若让她晓得新娘子在新婚头一天便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
　　像是感觉到他心里的犹豫，黛玉勉强支起半个身子，握住他的手，出言劝道：“子辰，千万不要喊太医。我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即便你请太医过来瞧，也起不到任何效果。更何况，今天的日子也不大适合。子辰，你让雪雁进来伺候。再叫相思去隔壁喊紫鹃过来，她知道怎么弄的。还有，暂时屏退其他的下人。”
　　慕辰咬住下唇，一拳头打在铺得厚厚的被褥上，冲外大声喊道：“雪雁，你先进来服侍郡王妃。相思你去隔壁请紫鹃过府帮忙。戴胜，你去看看嬷嬷起来没？若是起了，就请她过来照顾郡王妃。其他人全给我到屋子外头伺候，未经召唤，不得擅入。如有擅入者，一律严惩不贷。”喊完，他拿起一个大引枕放到黛玉的背后，好让她靠得舒服些。
　　之前听到俩人在里面说笑，雪雁相思等很识趣地候在外间，没敢进去打扰。这会听到他突如其来的吩咐，心里俱感到很纳闷。但人家是主子，她们是下人。从来只有人家说话的份，没有她们不做事的理。遂一个个都按照他的吩咐忙碌起来。
　　雪雁回头瞥了眼一路小跑去隔壁请紫鹃的相思，抬手撩开大红色绣金幔帘，走到雕工精美的紫檀木拔步床前，刚要伸手拿帐钩勾起帐幔，却听到慕辰压低嗓音阻止道：“雪雁，你先进来看看璇玑，她好像犯老毛病了。不要惊动其他人。”
　　闻言，雪雁一怔，转过头，瞅了一眼外间的动静，故作镇定地掀开帐幔，坐到床沿边。一见到黛玉脸色不大好看的半靠在大引枕上，她眼圈立马红起来，凑上去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姑娘，你不要吓我。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变这样了？难道真的同那瘌痢头和尚说的般，姑娘不可以……”
　　“雪雁，大喜的日子，不要乱说话。”
　　“雪雁，那癞痢头和尚说过什么？”
　　黛玉和慕辰同时出声，一个阻拦雪雁继续抖落内幕，一个想要探出其中真相。俩人互相对望一眼，黛玉抢先一步，支开她：“雪雁，我有些口渴，你去弄点桂圆汤来喝。”
　　伺候黛玉久了，也大约了解她的病因，知道这次犯病并不碍事，雪雁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应声退下去办事。
　　“璇玑，你有事瞒着我。”慕辰话音里流露出一丝沮丧。他实在搞不懂，俩人都到这一步了，可黛玉为什么还有事情要瞒着他？不肯对他言明。
　　黛玉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久得令慕辰眸底燃起的希冀之光黯淡下来。在他涩涩的想要再次开口时，一声柔软的回答，却使他眸子里重新焕发出光彩来。
　　“我怕你听了会不高兴。”
　　“璇玑，听说那个癞痢头和尚当初要化你出家的，是吗？”慕辰猛然想起当初调查到的事来。於是，他片刻都不犹豫的问出心中的怀疑。
　　“嗯。但娘亲和爹爹不同意。”黛玉不明白他问这些的用意，秉着见招拆招的原则，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