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时候,黛玉看慕辰坐在旁边入神的想事,随即打消了欲请他帮忙拿下头上那顶压得她颈子疼的凤冠的念头。她不着痕迹地向后挪动身体,以便后背能靠到床柱上,抵消肩颈部的压力。
案几上的龙凤红烛闪烁着不亮不暗的光芒,中间的芯子结了一朵蜡烛花垂下来,发出轻微的劈啪声。与此同时,红色的烛油不断顺着粗粗的烛身淌下来,堆满金烛台。
过了好一歇,慕辰回过神来,惊愕的发现黛玉扶着凤冠半靠在床柱上,秀气的眉宇间隐隐显露出几分慵懒的倦态。一见这光景,他便知她身子倦乏。何况,她今天一天大概也没吃什么东西。慕辰满心怜惜地移到她身旁,探手替她摘下凤冠,关切的问道:“璇玑,要我帮你吗?”
没提防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黛玉一怔,旋又起身避开慕辰的碰触,坐到镜台前,笑容淡淡的婉拒:“不要紧。我自己来就行。”
除了平日里亲近的几人,她不欢喜别人碰她。即使慕辰如今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可她还是不习惯他的亲近。
慕辰见黛玉摆明了连一片衣角都不愿他碰触,眸色一暗,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无端泼了一盆凉水,弄了个手脚冰冷。
他坐在婚床上,望着一件一件摘去身上佩戴饰物的黛玉,小心翼翼的问道:“璇玑,你怨过我吗?若不是我当年留下玉佩,执意要迎娶你为妃,或许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也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但方才听到你唤我子辰,而非王爷。我真的很喜欢……”
说到后来,他顿住了,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辞来表达他内心的情感。慕辰明白,在已经发生的现实面前,他做再多的辩解,都是无用之功。
闻言,黛玉停下手中的动作,默默凝视玻璃镜子里钗环半褪的女子,捕捉到她眸底闪过的一丝感动。静了半响,她心念一转,想给彼此一个相互了解的机会,侧过身子,好奇的问道:“子辰,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何会留下玉佩吗?”
话刚问出来,她忽然一笑,补充道:“我仔细回想过当年救你的经过。我们俩好像并未有过面对面的接触。”
当年从雪雁手上接过玉佩,黛玉的心里就埋下了这道谜题。按照常理讲,慕辰此人并非率性而为的人。但他当年却做出了很任性的事。
一听她的问话,慕辰不由得想起那段令他记忆犹新的主仆对答,还有年幼的黛玉拒绝见他的种种理由。看慕辰只顾沉思,不答她的话。黛玉心下有些不悦,眉尖轻蹙,故意将摘下来的金手钏重重地搁放在妆奁里面。
“因为你要雪雁到贾府里不当出头椽子的告诫,引起了我的兴趣。”慕辰自嘲的说出原委。
黛玉显然不理解他的想法,垂着头,闷闷不乐的自言自语:“嗯?这个应该没什么那。”
慕辰嘴角的嘲讽扩大:“若是放在平时,我也许不会注意。可——璇玑,你考虑过当时的情景没?你的那些话对我而言,犹如当头棒喝。”
“但你也不至于要留下玉佩那。”黛玉的语气里带上了连她自个儿都没发现的娇嗔。
“因为害怕。”慕辰飞快道出心底真实感受。
黛玉诧异的重复:“害怕?”
慕辰脸一红,讪讪的回道:“害怕有人会跟我一般慧眼识珠,把你先定下来。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没错。若不是我抢先定下了你。也许……不,没有也许。而是你父亲他绝对会把你许给潘季驯那个书生。”
他咬牙切齿的吐出情敌的名字。从头一眼瞅见潘季驯开始,慕辰便有一种很强的敌对意识。尤其在看到林如海言谈间流露出来的对潘季驯毫不掩饰的欣赏,更令他脑子里的危机感加强。在慕辰看来,皇帝表哥,北静王之流,他都有法子迫使他们主动放弃。但惟独像潘季驯这般什么都不在乎的实诚君子。却是他无法用任何东西收买撼动的。毕竟再怎样,他也不会沦落到利用人家老娘来胁迫人家的份上。
黛玉吃惊的睁眼看向自以为是的慕辰。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令她很是哭笑不得。她是不是要佩服下这位小郡王与众不同的幻想能力呢?他竟能把她和八辈子都打不着边的潘先生扯到一块去?居然一厢情愿的认为,爹爹会想要潘先生做女婿。他难道就不能反思下,拥有代表东平郡王府正妃身份玉佩的他们家,敢做出退婚的举动吗?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吧。再顺便警告他下,不要无端的去猜测人家行为磊落的正人君子。
思罢,黛玉笑了笑,温言软语言道:“正如子辰所言,我爹爹很欣赏潘先生的品行,认为他是百年难遇的治河天才。”说到这里,她蓦地停住,瞥了眼脸色微变的慕辰,心思略转,继续打击他先前情不自禁漏出来的沾沾自喜:“而且自从潘先生当了弟弟他的西席后,弟弟他的功课愈加精进。再不像从前那般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了。”
听她似笑不笑的说了几句绵里藏针的责语,虽然人家没有明着指出这番话后面隐的意思。然慕辰却觉着面子挂不住了,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黛玉见火候差不多了,忙收住,语锋一转,故意拖长语调说道:“可是……潘先生就算有千般的好,他也不会成为我们林家的女婿。”
从未没想到会听到黛玉亲口保证,潘季驯不会成为她的良人。慕辰心花怒放唤道:“璇玑!”黛玉无视他的欢喜,伸手在妆奁里取出一面菱花铜镜,歪着头,笑问:“我且问你,你那时候留下这镜子是什么意思?”
猛然见到当初留下的并提莲花铜镜,慕辰呆住,稍停一刻,他讪然的回道:“这镜子是我娘在世时,最喜欢的一面。我想把它留给你,将来留给我们的女儿,一代代的传下去。”越往下说,他胆子越大,脸皮越厚。
“就这么简单。”黛玉眼波流转,半点不相信他的话。
慕辰见瞒不过去,半真半假的虚言:“那日在云岩寺塔见到你后,我辗转难眠,之后再去府上拜访,你都避而不见,只肯遣融儿和雪雁出来见客。”回忆起在姑苏吃的闭门羹,慕辰不禁苦笑摇头。
“那时谢谢你的相助了。”就事论事,黛玉笑着站起来,蹲身拜谢他当年的倾力相助。倘若不是他去官府里交待了几句,她借娘亲水陆法会办的义诊施药亦不会如此顺利。
“那镜子究竟代表什么呢?”她将话题又转了回来,不让慕辰扯远。
慕辰傻乎乎的笑了笑,脸颊微微泛红的言明真相:“那时听到皇帝表哥说要动手了。我心里害怕。怕你会一时想不开,整出什么事来。所以留下娘亲喜欢的铜镜给你做个念想。我想你聪慧过人,定能猜出镜子暗含的寓意。”
“如若今后我们俩真的遇到这事呢?你会同徐德言寻乐昌公主般,来寻我吗?”黛玉若有所思的问。
“我当然会来寻你了。”慕辰不假思索的答应。
他回答的太过轻快,反而使人心里产生了怀疑。黛玉偏过头,凝望着燃了一半的红烛哦,冷冷笑道:“即使那人的权势远超杨素?你也会坚持。”
慕辰一语堵塞,讪然不言。他相当清楚黛玉的性子,痛恨说大话的人。假使他今日说了大话,明日做不到的话……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他不禁打了一个冷噤。
如同慕辰清楚她的性子一样,黛玉焉会不了解他。遂她并不期待慕辰会喊出什么大话,或是做出什么让她倍感惊讶的举动来。就黛玉个人而言,慕辰若为了她,弃郡王府几百口人和林府合家上下的性命不顾,执意得罪不该得罪的人。那才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轻轻叹口气,坐到慕辰身旁,温柔而坚定的叮嘱:“不管未来会怎样,你都要相信我。一切以大局为重!”
“你这是在强人所难。”慕辰语意酸涩。
黛玉轻笑打趣,缓解屋子里压抑沉闷的气氛:“没错。我这是在强人所难。谁叫你今生偏偏要来做我的夫君。所以,你认命吧。”
“那来生呢?来生你还许给我吗?”慕辰得寸进尺。
黛玉闻言不禁一怔,尔后似真似假的唬他:“来生我还叫林璇玑。你若还想娶我,就去一个叫余家镇的地方找我。我会在那里等你。要是你晚来了,可别怪我嫁给别人哦。”
“我会找到你的。在我找到你以前,不许你嫁给别人。即使你嫁给了别人,我也会在婚礼当天抢亲。”慕辰一把抓起黛玉搁放在身侧的双手,情绪激动的发誓。
黛玉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连手都忘记从慕辰的手里抽出来了。任由他抓着自我陶醉。俩人坐在婚床上,身子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相遇后发生的事。伴着彼此谈话的深入,俩人对彼此的了解愈加深刻,也清楚的认识到一点。惟有坦诚,才能共存。
☆、意外犯病
新婚夜,黛玉温言软语地进行她的盘夫索夫。从婚旨颁下来那刻开始,她就一直考虑要与慕辰坐下来好好谈一回。彼此交个底,了解下对方的心思,自个儿心里也能有个计较。不管怎么说,她的后半辈子已牢牢地捆绑在他这条前途难测的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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