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迫不得已之下,她厚着脸皮送帖子去北静王府寻北静王水溶相助。那小郡王倒是个爽快人,一听此事,立即动用了自家府上的人押送粮食。只是等粮食到了,林老爷的官也被罢了。
玉竹嬷嬷仰起脸注视挂在廊檐下闪烁着橘红色光芒的灯笼,看着微弱的烛火在寒冷的风中颤巍巍地跳跃,廊柱的影子淡淡地躺在黑乎乎的地面上,愈加显得周围的孤寂冷清。
看到此,她禁不住凄然落泪,原指望林家的姐儿早点嫁进来,给冷冰冰的郡王府带点人气出来。但他们家落到现今的田地,两家若还想顺利联姻,难上加难。且以她在宫里探听来的消息,有人一再婉拒赐婚的动机并不单纯。
慕辰换了衣服,连夜坐着轿子往宫里去复命。一路上,他默默思索对策,想以尽量婉转的陈述,促使皇帝重新考虑对林如海的发落。
进入深秋,天色阴重得很,也比夏日黑得早些,再加上洪灾造成的粮荒,朝廷早在一个月前下了宵禁,大晚上的不许酒肆、茶馆、戏园子等处营业了。遂街道两旁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店家一律早早上好门板,困觉去了。
偶尔路过一两个卖烧饼、豆腐脑的小担子,听着清亮寂寞的叫卖声,慕辰隔着轿子的窗帘望去,瞧见挂在担子前头的灯笼忽明忽暗,在这寂静的街道里如同鬼火似的飘忽着,显得凄凉无比。
忽地,一阵扑鼻的香味飘过来,勾起了他腹中的饥饿,慕辰停住轿子,唤人起买了几只红薯装在纸袋子里,塞进怀里,热乎乎的烘山芋隔着中衣烫在他心口上,瞬间温暖了他冰凉的身子。
等他的轿子到宫里头,更鼓声响起来,慕辰整了整衣冠,哈腰出轿子,奉了皇帝的命令,守在台阶上等候许久的太监苏拉提着一盏灯笼,笑嘻嘻地迎上来说道:“郡王爷,皇上等你许久了。说今夜非要听到你上报的事,才能安下心来。”说着,他朝慕辰请安问候。
慕辰晓得苏拉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微微一笑,谦逊的道:“呵呵,那就有劳苏公公去通报一声了。”他跟在太监苏拉后头,去向位于东宫的御书房。
听得宣他入内的声音,慕辰抚了抚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跨入御书房门槛,方踏入里面,抬头一瞧,发现北静王水溶坐在紧挨着炕东边的一溜排的椅子上,与坐在炕东边的皇帝说话中。俩人见慕辰进来,笑着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子辰,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说到你呢。”
慕辰忙上前请安,和水溶互相问候了几声,坐到水溶下面的位置,回道:“知道皇上急等着听消息,所以我一回到家中,便换了衣裳赶过来了。”与此同时,他抽出放在袖笼里面的折子,躬身递给盘腿坐在炕桌旁的皇帝。
皇帝接过奏折,看了会,原先舒展的眉头皱起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沉吟良久说道:“依你说奏,林如海开仓放粮一事大有隐情。朕也听孙礼说了,借粮后不到一月,林如海便将所借的粮食全还上了。不过,朕很是困惑。既然他已有退路可走,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强行要高仁开仓放粮呢?”
他故意略去林如海是拿了东平郡王府郡王正妃的玉佩强行借的粮食不说。
“这事经多方打探后,我倒是略知一二。”慕辰略一思索,解释道:“听城里知道底细的百姓说,林如海做出强行借粮一事,实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各地洪水泛滥,安庆府附近的老百姓见桐城县没被水淹,遂都跑去那边避水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城里便聚集将近十余万饥民,再加上原本的人口,使得原本捉襟见肘的桐城县一下子负担不起这么多人的吃喝,半个多月,就饿死了将近百来人……”
不等慕辰说完,皇帝面色一变,暴跳如雷地站起身,骂道:“底下那些个人的脑袋里是不是都长满草了?竟敢瞒着这般重要的事不上报……”
“皇上?”水溶叫了一声,正要劝解皇帝息怒,不要大动干戈。皇帝摆摆手,别过头,吩咐道:“子辰,你继续往下说。”
“是,皇上。”慕辰立起来,拱手继续说道:“林如海借粮那日,河堤上游刚刚溃决,他亲身带着衙役和民工扛沙包堵缺口,就连他十岁出头的儿子亦是如此。可叹的是,他在堤坝上呕心沥血,有人却在城里与一群书生跑到衙门口打官司,争当原告。”
听到这里,水溶眸色一动,瞥看了一眼不知悲喜的皇帝,转向面色悲凉的慕辰,心道:这回的事情弄大了。那个高仁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顺带着牵累了忠顺王府。
“你继续说。”皇帝的声音绷得紧紧,脸上颜色愈见冷凝。
“幸而林家的小管家聪慧,派人敲锣绕着街道一圈宣告说,凡是要打官司的,等洪水退了,全城的老百姓陪着一块打。由大伙儿一块评说过错。这样子,方解了林如海一头的为难。解决了这个,另一个更大的难题又冒了出来。”慕辰重重的感叹一声,瞅了瞅皇帝的样子,说道:“林如海刚刚堵住溃决的堤岸,手下人就去通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是什么惊天的消息?”水溶故作惊讶的追问。
慕辰愣了下,冷笑道:“老百姓受得住冻,受不住饿。决定趁午夜时分,聚众去粮库里抢粮了。”
“抢粮?!”皇帝的心往下一沉,震惊的重复一遍。
事关重大,慕辰不敢有半点隐瞒,正色讲明实情:“是的。据我在桐城县里的门人所报。若非林如海提前发放粮食,否则桐城县里必将会闹出一场腥风血雨来。皇上,你想想看,那城里可是围困了整整十余万的难民啊!倘使真闹起事来了,星星之火瞬间可以燎原。到时,恐非是简单赈灾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水溶借机感言道:“若是出兵弹压。怕是会寒了众多百姓的心。再加上南边海上本已吃紧的战况。朝廷身上的担子不止加重了一倍。”
“你们说的对。”皇帝一直蹙紧眉头听着俩人一唱一和,考虑到实际的后果,他阴沉着脸,背着手踱步到窗户跟前,望着窗外飞起雨丝的天空,深深呼一口气。
见皇帝不说话,慕辰躬身说道:“皇上,微臣觉得,林如海作为一县的父母官,岂能看着全城的百姓坐在粮库上头活活饿死!如果他真这么做了。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
“子辰说的何尝不是!”皇帝转过身子,白净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沉重,说道:“这事儿朕想了良久。林如海这次办事不但没过,反而应给予嘉奖。一是为了不寒天下百姓的心,二是为了让天下的官员看看,只要是脚踏实地为朝廷办事的人,朕是决计不会亏待了他的。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停顿下来,犀利的眸光瞥向挺直了脊背站在不远处的慕辰。
半响过后,他方开口言道:“子辰那,朕考虑再三,你说让林如海升任河督一职可好?黄河水泛滥,运河堵塞,沿河一带以及江淮各处都淹得不成样子。唯有他治下的桐城县未遭水患。再者,之前参奏他受贿的案子也清楚了,纯属无中生有的诬告。”
闻言,慕辰心中大喜,然面子上依然保持正经模样,故意假装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问题:“皇上说的是。朝廷要寻一个治河的人才不易。尤其是像林大人这般深得民心的好官,若是能升任河督一职,统筹治河事宜,必能事半功倍。”
水溶向来在朝廷打顺风旗子的,看皇帝和慕辰俱对林如海赞叹有加,他温和的笑道:“微臣觉得也是。林大人此人一片赤诚,实属难得的栋梁之材。只是,皇帝刚刚下了免职的文书。此刻又要升任,难保朝中的大臣们不会非议。”
“这事有什么好非议的?”皇帝回过头,冷笑一声道:“倘使谁敢无事生非,朕就让他学着林如海的样,去大堤上同民工们一块扛沙包,做苦工。人家堂堂的探花郎,正二品的盐道御史都能做的事。难道朝廷里那些个吃饱了欢喜寻闲事的大臣们,就不会做。他们的来历,又有几个比得上林如海的?”
“来人。传朕的旨意下去。升任桐城县知县林如海为治河总督。至于高仁上回的本子,给朕严加驳斥下去。命他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几天,反省一下。”说着,皇帝唤进太监苏拉,吩咐此事。
慕辰和水溶见状,相互对看一眼,彼此心中俱是一片欢喜。至于俩人欢喜的原因,彼此心知肚明。
“世兄,听说你家王妃这些日子旧病又犯了?”慕辰故意试探着问水溶家的私事。
听他问话,水溶面露哀色,幽幽的道:“王太医说,贱笄她……最多能捱过后年春天了。”他与郡王妃虽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然婚后俩人敬慕有加,不曾红过脸半次。
见他是真心实意的悲痛,慕辰不愿去戳人家的心上事,忙劝慰道:“世兄不必忧虑。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按小弟的意思,既然太医院的太医不顶事了。倒不如光邀民间的良医前来问诊。世间藏龙卧虎之辈多的是,难保其中不会有可以治愈王妃的高人。”
“子辰的主意倒是不错。为兄回去后就命人办理此事。”水溶细想片刻,点头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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