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姑娘若是有事与在下相商,尽管直言无妨。”朝着暗处微微抬了下手后,颜央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公子可知皇上前日颁下的旨意,再过三日,我就要入宫了……”在来之前她早有一套说辞在心中,但到了此时,除了这一句简单直白的事实之言,她竟不知如何说下去。而不知幸与不幸,面前的这个男子实在太过聪明,但是看着她的神情和这一句话,便已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姑娘可是想让在下在朝堂助姑娘一臂之力?”他就这样更加直白的说出了她的最终目的。
“公子,”说不慌是不可能的,秦商只能尽量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也许我之前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过,但是现在不会了。您的立场我明白,我也不曾想与皇后娘娘争什么。只是这后宫的路太难走,我怕一个不小心就走进了死路,若再落了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我自己倒不怕什么,就怕累及了家人。所以,如果真的有了那一天,不求您出手相助,只愿您念在今日这一面之缘,置身事外,不要也来推这一下就足已了。”
当今皇后的后位迟早会受到威胁,颜央身为皇后的侄子,定是要站在皇后那一派。她逃不过那时的一斗,所以不奢求他站在她这边,只求他能放过她一马。
这样说出心中想法,她无疑是有些尴尬的,不过既然已经放低姿态说了出来,便也只能继续厚着脸皮等着他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过了半响,颜央终于开口,声音里含着笑问道,“那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认得出你吗?”
秦商一愣,这件事她倒是真的不知道。原本听琴瑟说,他和她是从未见过面的啊。
“因为当初定了亲事之后,我实在是好奇名为秦商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便趁着大司马不注意,偷偷去瞧了瞧你,扒着墙头瞧见的。”说完,他自己已是先忍不住笑了。不过就算那笑容里没有那几分狡黠,秦商也知道他说的话只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故意拿他自己为玩笑逗她玩的。
“所以,”见她终于放轻松了,他才敛了笑意,认真的承诺道,“姑娘今日所说之事,在下定会记在心里。未能与姑娘结成良缘,是在下无缘无福,还望姑娘日后在宫中平安无忧,万事珍重。”
许是因为这承诺与祝福,又许是因为夜色下公子容颜如玉,秦商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喉间突然就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之感,但也只能微微屈身道了句,“秦商,谢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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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之后,无视了琴瑟关切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询问,秦商在房间里把房门紧锁上,然后将藏好的史书拿出来飞快的翻到了颜央那一页。而在这一页长篇大论的赞美之后,最后一段里,史官的语气变成了感叹和惋惜。
“永熹元年,昭懿皇太后淫不止,幸郎颜央,养宫中者久之。永熹三年,有告颜央常与太后私乱者,帝知之,大怒,乃取央欲车裂以徇,夷其三族。后柱国诸人每以仁惠皇后劝谏之,后数月,颜央赐鸩而终。”
☆、第3章 宫闱不正
“小姐。”待琴瑟得了准许进来屋子时,便只见自己小姐正一脸惆怅的坐在床上出神,“这是怎么了?您见到颜公子了吗?”
“见到了。”秦商任她帮自己换下身上的男装,全程表情呆滞。
“那……”瞧着她这神色,琴瑟还以为事情没办成,不禁有些担忧,“颜公子怎么说。”
“他应下了。”出去这么久,秦商也有些倦了,脱了衣服换了身亵衣便倒在床上,也不想去洗漱一番,只想着好好睡一觉。但翻来覆去一回,脑中挥之不去的还是那史书上所写之事。堂堂少师大人,传闻里艳冠三京的洵钰公子,他到底因何沦为了太后的男宠,又落得了那般的下场?永熹是下一个皇帝的年号,也就是说,那个昭懿皇太后是一年后被封为皇后的三个女人之一。可是这皇太后身世姓名一概不知,连与颜央这段荒唐之事都是一笔带过。她到底是谁?
“琴瑟?”她叫住正要离开的琴瑟,困惑的问道,“追封为皇太后的,一定就是当时的皇后吗?”
她这问题问的模糊,幸而琴瑟聪慧,倒是理解了她的意思,然后摇了摇头,“也有可能是早亡的后妃,或是皇帝的生母,后世将她尊为皇太后,前朝倒是有好多这样的事情。”
早亡的后妃,皇帝的生母,这些条件她一概没有满足。史书上虽没有细写她成为皇后之后的事情,继承皇位的永熹帝却并非是她所生。而且,她并未为慕容济生下一子半女,这也是她在三个皇后中最处弱势的原因之一。
“小姐,您有何烦扰之事吗?”考虑了一下,琴瑟还是忍不住关切的问出了口。
“没什么……”她把头转向床的内侧,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神情,又过了半天才喃喃自语道,“我只是有点儿后悔没有穿女装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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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日,做足了准备的秦商终于一身嫁衣乘坐宫里派来的彩车到了不知道第几重宫门内,再由软轿抬进了“梧栖宫”。凤非梧桐不栖,这名字倒是吉利。只是她封的好歹是个贵妃,哪怕跟皇后比不过是个妾,这过程礼仪也简陋的让人咂舌。当然,就她个人而言,她宁愿如此。
“听说今夜皇上宿在袁贵妃那儿了。”刚收拾好东西,静好就忍不住抱怨了一番这打探来的情报,“那个袁贵妃从前不过是将军府里的一个侍女……”
“静好。”秦商连忙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这同时并立的五个贵妃已经破坏了后宫的制度,便也没了什么赐号,皆以姓氏相称。静好所说的袁贵妃自然就是虎牙将军府上的袁氏,虽然这不过是个凭着美貌就封为的贵妃,没有任何依仗,但皇帝既然能在第一晚就去宠幸她,这宠爱便是她目前最大的依仗。在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是陷阱,凡事多说一句都容易成为把柄,何况是这种非议受宠的贵妃娘娘的事情。如今每个新妃的宫里都分来了一众宫女太监,难保谁又是谁的心腹。
“可是明明是小姐……娘娘您更美,听说之前皇上还赞您是倾城之貌呢。”静好仍是为她感到不平。
只是听了这话后,秦商反而笑出了声,不是因为骄傲高兴,而是觉得好笑。就算她现在这张脸比一般人长得稍微好看了一点,也担不起那倾城二字。身为一个女子,长得还及不上一个男子长相的一半,她拿什么认为自己是绝色美人。倒是那颜央,如果真的有人担得起倾城之赞,也就唯有他了。一想到那日相遇时自己的种种窘迫,她也不知不觉就扬起了嘴角。
这样不易察觉的一个动作并没有被琴瑟放过,等到服侍她沐浴时,趁着只有她们二人独处时便皱着眉问出了口,“娘娘,您不会是…真的对那颜大人有意了吧。”
这句话里用的称呼是大人,而不是公子,也算是强调了颜央不仅是让女子倾慕不已洵钰公子,还是这朝堂上位及少师的重臣。他是君王之臣,她是君王之妾,凡事更要三思更三思。
“放心吧。”对于这个问题,秦商早就想得明白,“我既然已经踏进了这宫门,便不会再对谁有意。而且,就算是没进宫之前,也算不上有意……”
只是那样的偶遇,那般的男子,她也不过是一介凡尘女子,如何能做到不心动?再加上一想到颜央日后的际遇,便觉得无法放下这桩心事。
沐浴后,许是劳累了一天,一夜好眠。
妃子入宫第二日都是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的,秦商强迫自己起了个大早,一番天翻地覆的忙活后便朝着皇后的宫中走去。只是怎么也没料到的是,几个新封的贵妃皆在那“昭阳宫”外吃了个闭门羹,这其中便有那昨夜刚刚得了宠幸的袁贵妃。
“不说新妃,哪怕是已经在这宫里多年的妃子也是要给皇后娘娘每日请安的,怎么就有了拦着的道理?谁给你们的胆子?”这袁贵妃生了一副好相貌,又因刚得了宠,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么多妃子在这儿,就单单她一个人先开了这口,又太过盛气凌人毫无考虑,刚刚到的秦商都忍不住在心里为她摇了摇头。
而那守在宫外的太监早已见惯了各种场面,对着这新受宠的贵妃娘娘也只是表面恭敬的躬了躬身,“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实在是见不了诸位娘娘。这可并非是奴才的擅作主张,各位娘娘还是请回吧。”
若说平时不见也就不见了,偏偏在这最重要的一次不见,哪怕是真的抱恙,也难免会让人想到这皇后是不是对她们这几个人存了什么看法。秦商自己都忍不住多想一番,何况是其他几人。
“可是……”袁贵妃还要说些什么,但又很快就被打断了。
“皇后娘娘身子欠佳不想见客,在这后宫里凡事再大都大不过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紧接着便走出了一身内官官服的男子,语气虽然也是恭敬的很,但却冷漠的不加掩饰,“奴才已经知会皇上了,诸位娘娘日后请安,一概去鸳鸾殿请。”
鸳鸾殿,那可是皇贵妃的居所。这后宫里只有一个皇贵妃璟妃,虽然之前就听说她恃宠而骄了些,也不至于都凌驾到皇后的头上了吧。秦商跟几个妃子皆是疑惑的看向说话的那个太监,而那人在这么多目光的注视下偏巧就对上了她的眼神。这么四目相对不要紧,秦商偷着移了移目光打量了他一番后,又是忍不住在心中咂舌。现在太监的质量都这么高了吗?面前这人虽是像其他宦官一样涂了层脂粉在脸上,却只是平添妖艳不损俊朗之气。再加上他嗓子似乎是坏了,也没了那尖细的嗓音,出去冒充个普通男人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