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需要见慕容明初的并不是她,慕容明初最想见到的也不是她。
“虽然以后可能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见面,不过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心知时间紧迫,颜央最后蹲下身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孩子,“你无需担心我,但是也不要让我担心,知道吗。”
“表哥,我们真的会没事吗?”才六岁的孩子对这个唯一的亲人很是信任,只等着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给自己一个希望。
秦商本以为颜央一定会安慰他,但是没有。
“我不会向你保证这一点,不过你也是个男人,你迟早要长大,未来如何都是由你自己努力改变的。”说完这些,颜央才微微笑了一下,“不要总想着依靠表哥了,表哥以后还要依靠你才行呢。”
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慕容明初虽是有些震惊有些懵懂,仍是为了自己最依赖的表哥用力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当秦商领着这个曾是一国君主的孩子迈出这座寺庙的门槛开始。世间已经没有了慕容明初这个名字,从此只有太子的养子赵明初。
无论是秦商,赵秦真还是颜央,此刻无人能够想象到十年后的赵明初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谢。”
回到公主府时,秦商突然听到了这样两个字。而与她擦肩而过的颜央走出了很远才回眸朝着她一笑。她觉得自己的天空亮了。
*
因果循环,命运从来不可预料。
☆、第29章 卧虎藏龙
改朝换代之后朝中多数官职空缺,圣上求贤若渴,科举考试也从每三年一次改为了一年一次。祟朝建兴二年秋,正是新朝的第一次会试举行之时。在乡试中脱颖而出的才子们皆带着亲人的期盼从故乡前往安京,而此行路途遥远,意外之事不得不防。
绥京安寿村。
“城他爹,你一个人去地里啊。”天刚亮,家里就已经吃完了早饭。见到丈夫准备一个人去地里忙活农事,程大嫂连忙喊了一声。
“我一个人去就成了,叫小城留在家里看他的书吧。”程舟的祖上也出过文人,虽然家道在不知第几辈就已经没落了,他仍是记着祖上的荣耀。如今儿子程小城已经十三岁了,在这镇上的私塾学了一肚子的学问,又是这村子里唯一想去考科举的人。当父亲的,自然要支持儿子做这些光宗耀祖的事情。
家里的地离房子不算远,与平日里一样,他还是相邻几块地里面最先到的。只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刚走近了田里一些,就隐约能看到在田地上似是躺着一个人。程舟刚开始还不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又走近了一些才真的确信了,忙跑了过去便要扶起那人。只是这么一扶不要紧,他很快就感觉到了那人身体的僵硬。
“小兄弟……”他颤着手探向对方的鼻息,然后吓得坐在地上倒退了好几步。被他惊慌之下掀翻在地的人由趴着变成了脸朝天的仰躺,前胸的衣衫赫然已被鲜血浸透。
“死人了……死人了!!!!!”
*
九月,天高云淡,真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长陵公主府内,秦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享受着难得的阳光,顺便看着一帮人在不远处忙活着,看了半天才懒洋洋的朝着那边招招手,“知秋,知秋,过来。”
“是。”听到公主叫自己,柳知秋连忙走了过去微微垂首站在一边,“公主有何吩咐。”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之前?”柳知秋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公主问的是自己之前的官职,忙如实答道,“礼部侍郎。”
礼部,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并且掌管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
“也就是说,今年的会试本该由你来主持?”这才是她真正想要问的。
“是。”
自那次政变之后,很多曾与新皇为敌的人都落得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唯独选择侍奉长陵公主的这些人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相对的,排除贪生怕死之人,剩下的这些皆可谓是各怀心思满脑子阴谋诡计。另外,官职都不低。
“听说礼部本就缺少人才,如今会试就要开始了,更是推举不出一个主考官来主持大局。”秦商不紧不慢的说着,顺便看了看远处的一群人,“大哥说,让我在我府里选一个人出去把这件事应付过去。你去如何?”
能够暂时摆脱自己现在这种尴尬的身份和地位,任是谁都会很乐意的。但柳知秋却是明显的迟疑了一下,“公主此话当真?”
“难不成本宫是闲得慌哄你玩?”故作不悦之下,她再次摆起了公主的架子。
“不敢。”柳知秋连忙弯下身解释道,“只是这科举虽归礼部所管,主考官却并非一定是礼部官员,往往都是由朝廷下令指派。往年担此重任的皆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我也只是主持过一次而已。而且……”
“说下去。”
“而且您不是该选颜央吗?”她叫他说,他便当真直言不讳。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虽是心中一惊,秦商还是冷静的先问他的理由。
柳知秋终于直起身子,目光在院子里扫过,最终落回到她身上。秦商被他看得有些紧张,皱着眉问道,“说啊。”
“公主您知道黎笙现在在哪儿吗?”
“这府里的人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那您知道沈尹在哪儿吗?”
“不知道。”
“颜央呢?”
“他……”秦商刚要脱口而出便及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你什么意思。”
柳知秋第一次在她面前笑了笑,没有直说自己的意思也没有戳破她刚刚差点暴露出的心意,只是那样对着她笑了笑,阳光刚好洒在年轻公子的嘴角边,像是因为他这一笑才放晴,“太子爷的意思我应该能猜到,一会儿我会写一封书信,您交给现在的吏部主事宋照,他会帮太子爷解决这件事。”
“可是……”
“您放心,皇上也知道这些,所以您才会从太子爷那里知道这些事。”在当年皇帝还是吏部长官之时,柳知秋曾是其下属官员,早就摸清了这位圣上的脾气秉性,因此语气也是肯定得很。
“那你在我面前写。”秦商重新把他打量了一遍,虽然早知自己府中是整个天下最藏龙卧虎的地方,但她还真没想到这概率是一抓一个准。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人不说,经过一个月的接触,她发现自己逐渐能叫出姓名的这些人都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下人很快送来了笔墨纸砚,她趴在桌子的一边看着,柳知秋站在另一边执笔蘸墨,几乎是连想都不想就下了笔。诚然,她不懂毛笔字也看得出这字写的特别漂亮,只是这些人写书信之类的东西时皆是用古文,便也导致了她认识每一个繁体字,但当这些字连在一起之后就不认识了。
简单的文言文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可惜对方写的东西太过晦涩难懂,她也只能扭过头装作看风景,等他写完了才佯装没看去问他,“你都写了些什么?”
“其实皇上心里早就定下了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人选,真正的麻烦是礼部。而之前的礼部尚书已被流放,现在能称得上曾经礼部最高长官的只有我。皇上要的不过是我的一纸承诺。”墨迹已干,柳知秋把信装好递给她,“倒要麻烦公主您了。宋照曾是我的下属官,您把这信给他,他自会明白,而皇上也能放心的将他任命为新的礼部侍郎。”
“就凭这一封信?”秦商很是不确定的晃了晃手里的信件。
“就凭这一封信。其实这信上写了什么都没有关系,宋照是忠于皇上的,只是缺了一个契机罢了。”说完,柳知秋已经收拾好桌上的笔墨准备拿回去放置起来。
“叫侍女拿下去不就好了?”她不解他这个举动。
“是……只是,我好久没碰到了。”公主说的话,他没有违抗的余地,只能颇为遗憾的放下手中的东西。
但这反而让秦商更是不解,“你房里没有这些东西吗?”
柳知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没有?”隐约能猜出发生了什么,秦商把信揣在怀里,这才招呼着他,“跟我走。”
两人穿过几重围廊和几个院子,一直走到整个公主府最西边的院子为止,然后来到一个房间外。这里是秦商偷偷溜过来很多次的地方,但因着这次有柳知秋在,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敲门,而是选择直接推门进去。
“公主?”屋内的颜央连忙站起了身,目光在扫过柳知秋的时候带着些许困惑。
秦商则是将整个屋子都仔细看了一遍,直到确信这个看似还不错的房间里根本没有笔墨纸砚诗书古书之类的东西。而偏偏她一向不喜看书又不会用毛笔,对于这些东西从不曾留意,竟然来了这么多次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这屋子原本就是这样吗?”她记得这个公主府里所有的书房都是不允许这些人进的。不许出府不许在府中乱走不许与其他人呆在一起,若是屋子里连纸笔书籍都没有,这些人来了公主府这么久,每天的日子又是怎样度过的?她简直难以想象。
“因为我们此前都是文官。”颜央和柳知秋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语气却很是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