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宁怕苦,到底取出莲芯才吃了一颗,甜香爽口,果然是唇齿留香。
杨广忽又睨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穿天水碧很美,只是近来益发的清减了,这些素淡的颜色便显得有些清寂。”他扫了眼窗外,道:“你窗外的木槿开的正好,可剪两朵插在鬓角,以增颜色。”他顿了顿,又道:“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的是鹅黄,立在一株石榴树下,可真美,就像是,是那月宫的仙娥。第二次见你,便是在宫中了,那时候已是暮秋,火红的柿子挂在光秃秃的枝头上,一个个红灯笼似的,你穿的是明绿,正踮着脚帮宫人们摘柿子,那萧索的深秋竟像是被你点亮了一般。”
宇文宁努力的回忆杨广说的那些第一次,第二次,记忆隔着时光,久远的她都有些记不得了,只觉得是前尘往事,她微微一笑道:“早十年前我确实爱鹅黄明绿,甚至梅红,这些娇嫩的服色,现在这么大岁数了,怎好再穿,所以那日陛下教周典饰送夏衣来,我便让她把那些好颜色的袍子带回去了。”
杨广拿着一个莲蓬在手中把玩着,半阖着双目,不无遗憾的说道:“十年前朕虽然认识你,可惜……”他喟叹一声,忽睁开了双目,凝视着宇文宁,慢慢说道:“你若是喜欢洛阳,朕就迁都过去。”
宇文宁一怔,心中跟着抽动了一下,却是干笑道:“我还是觉得这里好,毕竟,都住了十年了。”
杨广哼笑一声,揭过这个话题,道:“修文殿现整修已毕,藏书二十余万卷,更有许多山川地理志。”
宇文宁喜道:“我想去看书,求陛下准许。”
杨广道:“我允你搬回清凉殿里来看。”
宇文宁笑靥如花,虚虚行了一礼,“谢谢陛下。”她道过谢后,目色却渐渐黯淡下去,眉头微蹙,摆弄着衣带,轻声道:“陛下无需待我这般好,此生困于深宫,我早已是无用之人。”
杨广探身过去,伸出右手握住了宇文宁的左手,“你令我心生倾慕,至少于我,便是有用之人。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他呢喃般的在宇文宁耳边吟诵那几句诗,宇文宁身子轻轻一颤,晕红双颊。
杨广起身,至宇文宁身侧坐下,轻轻把她揽在胸前,“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惠儿都告诉我了,你无需争,也不会有任何人来与你争。”
宇文宁被他揽住,在他臂弯的局促空间里虽下意识的想要缩起身子,可还是难免腰身与他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宇文宁不言,杨广只当她默认了,手臂上用力,紧紧的拥着她,侧脸在她耳边鬓角轻轻厮磨着,眼中是柔柔的浓浓的情意。
宇文宁在心底长叹一声,这一日终究是来了,她无法逃避,更无法拒绝,其实是早知道会有此一日,她才与惠儿说下了那么一番话,如今有杨广此言,想来她还能守住一些清净吧。
“妹妹,你的喜好我知道,你的担惊我更知道,从此以后,便为我敞开你的心吧。”杨广仍旧在宇文宁耳边厮磨,低声呢喃,宇文宁脑中一时混乱至极,一时又闪过初见杨广时的画面,还有那在她心头揉开一丝涟漪的满身文华清贵之气,初见时他的形象渐渐在她心中清晰明朗起来,宇文宁心头蓦地有些薰薰然,她把脸颊轻轻贴在他下颚处,轻声道:“春衫欲染路犹遮,此日光阴向谁赊。短鬓廉纤清明雨,古道怅望使君车。愿与呢喃欢永夜,随它细簌到滂沱。拟置壶酒山阴畔,青春岁月好斟酌。”算是对杨广的回应。
“好一个愿与呢喃欢永夜,这是谁的诗,以前倒是没见过。”杨广赞道。
宇文宁心里自责起来,一时说溜了嘴,这倒不是那位古人的诗,却是她那个时空里一个作家写下的,她只好掩饰道:“我也记不得那里看来的了。”
杨广不过是随口一问,丝毫未感觉到宇文宁的紧张,手中把玩着宇文宁一绺青丝,在指间缠缠绕绕,“妹妹用的什么头油,可真好闻。”
宇文宁一边剥了几颗莲子给杨广,一边道:“并不曾用什么头油,不过是拿外面木槿树叶泡的水来净发。”杨广又拉着她的衣袖闻,宇文宁被他缠不过,只好道:“怪热的,我们不如安安静静坐着下棋。”
杨广道:“连日朝上都在与大臣们讨论开科取士之事,今日朝上宇文恺又上呈了洛阳新都的图纸,现还堆在那里,晚间还要细看斟酌,这会下棋又要耗深思,不如你去焚一炉香,我们喝茶读书可好?”
宇文宁笑盈盈道:“再好不过,陛下稍等。”在香灰中埋下一块火红的香炭,放上隔片,忖度着午后易困倦,便特意挑了一款醒脑提神的香。弄好这些,去净了手,便步态轻快的去外间煮茶,杨广起身翻看她架上的书,信手翻了几卷,都是从前读过的,又搁下了,但见有一本小册子,装订的样式奇特,并不像普通的书,杨广掀开一看,却是宇文宁自己手绘的花果草木禽鸟图册,每幅图旁或配一首诗,或简单几个字,虽然是几笔写意,却颇具新意,杨广一页页翻过去,或遇一立意新奇,构思巧妙的,不由玩味一番,一时竟看住了。
宇文宁端了茶进来,见杨广在看那画册子,便也不去打扰他,搁下茶,自己走到书案旁,又展开了顾恺之那幅画,仔细揣摩把玩。
惠儿一时送果子进来,瞧见杨广长身玉立,微微眯着眼,唇角挂着笑意,在书架旁站着读书,这边厢宇文宁濡了笔,微微俯身,正在案旁运笔如神,两人如此相伴着消磨长天白日,便如那小家子的夫妻一般,遂放轻了脚步,缓缓退了出去。
☆、第50章
春日里,一夜春雨过后,宇文宁清早起来,梳洗过后,便去园中折了几枝杏花,用一瓮清水供在窗台前,半卷了衣袖,磨了一池墨,提笔慢慢描着。
杨广大步走来,先立在她身后看了一会,才笑言道:“画的越来越好了。”
宇文宁搁下笔,慢慢翻下袖子,回身道:“陛下今日散朝倒早,可曾用过早膳?”
杨广便一撩袍子坐了,道:“我今日想吃粥,便到你这里来了。”
宇文宁了然一笑,“正好我也未用。”遂唤了惠儿等宫人传早膳来,又问道:“陛下要带兵西巡,日子可定下了?”
杨广道:“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六,旧年间朕每次下江都,你都不愿随往,这次呢?不如随我出去走走,看看我们的大好江山。”
宇文宁踌躇着,只是笑,并不答。
杨广明白她的心思,道:“你放心,西北苦寒,没有嫔妃愿意前往。”
宇文宁垂目一笑,道:“西北纵然苦寒,可是大漠黄沙,异域风情,江都虽然繁华,却也不可与之相比。”
杨广握着她的手,含笑道:“就知道你会喜欢,毕竟你幼时是在那里长大的。”
喜欢又岂是因为那个,这些自是无需向他解释的。宇文宁心中无限神往,出了会神,道:“算算日子,只有小半月,却有好些事需料理筹划,倒觉着急迫了些。”
杨广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拇指在她中指那块硬茧上反复揉搓着,那是长期握笔磨出来的,“你要带什么,列出单子,我教人给你理出来。”
宇文宁笑着谢了恩,见惠儿传了早膳进来,便亲自去布菜,她日常不过是三四样小菜并两样细巧点心来佐粥,今日杨广在,小厨房特意多加了几道小菜,宇文宁忖度着杨广的喜好,把他平日里爱吃的几样放在他近前,布置好了,宇文宁又亲自捧了铜盆来,与杨广净了手,便相对而坐,一起用食。寂然饭毕,自有宫人们来撤去碗筷,摆上茶点,杨广喝了半盏茶,又与宇文宁闲聊了一会,因还要见大臣,便匆匆去了。
宇文宁看着宫人们撤去了茶点,便教小宫人们都散了,只留惠儿在帘外伺候,她自己净了手,焚了一炉香,便在临窗的矮榻上坐了,信手在百宝格中抽了一卷书来,慢慢翻着。鎏金鸭嘴里香烟袅袅,清凉微甜的气息氤氲开来,融入空气中,宇文宁握着书卷,一手支颐,只管凝着那青烟出神。面容恬淡,内里却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复心绪。
十余年了,终于可以踏出这座皇城,再见一见外面那些人,可是却再也回不去从前了,那个与她白道坝顶劫后余生的男子,那个与她木槿花下纵情一醉的男子……
自入宫来,她都无罗成的消息,心中只祈求上苍让他一切顺心遂意,平安康健。她近来益发的牵挂单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她忽然觉得他就像是那千里不留行的侠客。拓跋钧死了有五六年,想他心头的创伤都愈合了吧,现如今娶了新妇,描眉点翠,赌书泼茶,自然是琴瑟和合了。想到这里,她竟然是满心酸涩,无限惆怅。
暮春之日,杨广大军离开长安一路向西行去。天气晴好,遇见景致好的去处,宇文宁便弃车乘马,与杨广并骑而行,听他指点江山。大军行至陇右,稍事休息,补给过后,便又继续前行。
这两日宇文宁身上不爽快,都坐在车中,看书久了,难免眼睛肿痛,便倚在窗口向远处眺望一会,外头的景致却愈发单调荒凉,风也干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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