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摸了摸粗壮滚圆了万分的额头,装作一副殷勤的样子看着传闻中千金难换一帖药方的顾氏神医子,很是配合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折射出万千渴求的目光。
上了年纪的顾摩粟看着那摇成拨浪鼓的头,很是开心地打了个结,捞了一个杯子,注了些热茶,喜滋滋地接了话头:“一念不起即十八界空,即身便是菩提华果。无相法师听了之后更是腿脚不好使,踉跄了好些个跟头,才虚浮着脚步由身后的小沙弥搀了,踉踉跄跄地往雷音寺走。”
“后生可畏。”秋沛夐将茶盏放在手边的案几上,站起了身子走到素以身边,打量了一番顾摩粟的包扎手法,皱了皱眉头,想着顾摩粟这般的粗糙手法怎么混来这个天下第一神医手称号。
“秋贤侄,此次你出访墨蛟国,可得好好盘算一番怎样才能难道他们的九皇子,为陛下挣些脸面回来。”
“连无相这般的得道高僧都呕了血出来,你确定平凡如我这一般的人能斗得过他吗?我曾听闻元摩诘三岁便识了诘屈磝碻的字,四岁便诵尽了百家之言,六岁能解属文,词情英迈,而那一年,竟能在七步之内出口成诗,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才情艳艳,而现在更是了得,能够一心六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羊群,兼成四十字诗,足书五言一绝。”
素以想了想这个名叫做元摩诘的皇子一心六用着实了得,记得李若彤扮演的小龙女在洞中左手画方,右手画圆时,自己心下便佩服地很,奈何自己却天资不如小龙女那般聪慧,于是一得闲便用手指在练习,直到三个月之后,某一个蝉鸣的炎热午后,她却仿佛如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左手画出了团团的圆圈,右手画的方框正地不得了。而这个元摩诘却是如斯聪慧,这般的年龄便能一心六用,实属天生慧根。
一厢的顾摩粟开了个头,却收不住话匣子,仍是滔滔不绝地谈论着那个能让天地共同失了色彩的男子是如何集了天地间的灵华,只是等素以收拢心思再次听他絮叨时,顾摩粟却已经从夸奖元摩诘的才智毫无痕迹地转移到了:“生得更如初生的春水,所以很多人私下里唤他为水月观音。”
“算来这一代的皇子世子们,元摩诘是翘楚,我朝竟是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半分的,实乃可惜可叹啊,”顾摩粟咽了一口茶沫子,咂巴了咂巴一番嘴,还是摇了摇头,吐出“可惜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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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包藏祸心的表小姐
“顾老头,你这般贬低我朝的皇子们,按的是何居心,难道就不怕我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吗?”
“秋贤侄说笑了,皇帝小老儿还眼巴巴地等着小老儿去诊治他那个患了头风病的萧皇贵妃呢,怎么会随随便便因为几句摆不上台面的话而将我治了罪?”
“那你什么动身进宫?”秋沛夐放下鹧鸪斑茶盏。
“秋贤侄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啊,所以小老儿为了天天能够见到盼盼,于是便寻思了一番,这个医之国手的虚名还是不要白白担了,免得成为人家心头的一根刺。”
“圣旨总归是大过天的。”秋沛夐叹了一口气。
“秋贤侄放心,小老儿全身最为珍爱的不过是盼盼,我和她就这般往深山老林中一躲,管他什么皇权通天,也断断奈何不了小老儿,唉,只可惜,要累得盼盼,这一辈子没有跟着我过活上几天好日子,现下又要颠沛流离了。”顾摩粟很是忧郁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如便去琅玕谷吧,谷主想来是乐意收留你的。”秋沛夐唇边露出一丝戏谑的笑。
“开玩笑!小老儿虽不济,但怎可以去投奔情敌,尤其是一个现在心心念念还惦念着盼盼的情敌。”
“唉,你啊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惦念这些世俗之物。”秋沛夐无奈地摇摇头。
“我活在红尘之中,自是需要时刻浸泡在情情爱爱中,不谈这些伤人脑筋的劳什子事,贤侄啊,届时你可得为我描摹一副元摩诘的画像,让我这个远离朝堂之人也能看一看他的模样。”
“主要是婶子想看一看翩翩美少年的样子吧。”秋沛夐毫不留情地戳穿。
顾摩粟也不反驳,只是端了盖碗,吹了吹茶汤,便啜了一口。
“水月观音”,素以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念这四个字,想要描出这个集了天地精华的男孩的模样,却觉得那么几句话还是苍白了一些,只得朦朦胧胧虚构出一个身影,却没有想到,这般凤凰一样耀眼的男子落了难,却是比起乌鸡都不如,也不曾料到命运的轱辘已经开始加速她的步伐,将他、她和他碾辗成卑微的尘土,掺和上一些浊水,和上了一和,再也无法抽离彼此的身影。刀光剑影、红袖添香,四国的棋局将要被一只手抚乱,再添加些旁枝末节,一甩水袖,便不由分说地拉开了序幕。
素以明里暗里和绿珠暗示了一番自己脑袋被磕碰了之后,所记得的不过是一些零星的片段,旁敲侧击地问些东西,幸好,绿珠也长着一颗玲珑七窍心,也不过是点拨了一番便对着她细细说出了,原来她并不是素以的贴身侍婢,因为身上有些功夫,便负责保护她的安危,素以的丫鬟因为护主不利而被秋沛夐逐出了府邸,现在由于找不到手脚利索又贴心的丫鬟,便由绿珠暂代。
素以碰了碰缠着层层纱布的额头,心下着实烦闷,这便是古时女子的一片天,低得都把身子给憋屈坏了,在这里,只能看到庭中些许旃檀花盏,还有几株瓦筒花在寒气中开得甚为灿烂。
无聊,真无聊。素以嘴里嘟囔着,眼珠滚滚地溜着,今天李轻轻在佛堂礼佛,而秋沛夐则有事在外,素以觉着应该趁着这个大好的晨光逛上几圈府邸,虽然天冷,但至少阳光很灿烂,她笑着对绿珠说:“我们出院子看一看吧,我身上都是药味儿,想散上一散。”
绿珠拗不过她,于是便帮她披上了一袭小巧的银狐披风,再在脖子上围绕了一条黑色的狐狸毛围脖,素以笼在绒绒的毛中,只露出了一张瓜子般大小的脸,分外的玉雪可爱,然后又拿了一个鎏金手炉,添了些银碳进去,塞在了素以手里。
“绿珠,我其实……并不畏寒。”
“小姐,还是捧着吧,你之前刚刚落了水,不能落下病根子。”
“落水?我不是只磕到了头吗?”素以颇感惊讶。
“不,头上的伤是因为落水时不小心磕在突出硬物上留下的。”
“绿珠,我落水时身边可有人?”素以觉得这件事或许并不只是失足落水这般简单。
“婢子不清楚,当日婢子并不在小姐身边,但事后听闻有人曾见到过表小姐的贴身丫鬟慌里慌张地从附近跑过,连掉了手钏都不自知。”绿珠伏下身子,从怀中捞出一个款式、做工都及其普通的手钏。
“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要惩罚你,”素以笑了笑,“我们今天再去一趟我落水的地方吧。”
这个表小姐,看来嫌疑很大。
一路走,一路询问表小姐的来头,原来不过是舅舅家的女儿,因为自小与李轻轻亲,再加之舅舅当年为了救李轻轻而死,于是便跟着舅妈一直住在流徽院,因为李轻轻可怜她年纪轻轻便丧了父亲,吃度上向来是以素以的标准准备的。
绿珠看着素以欲言又止的样子,似在心中纠结了很久。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
“是,婢子只是觉得当年舅老爷的死有些蹊跷。”
“绿珠,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是,但还是需要求证。”
“那就等求证完了和我说上一说,虽然对着舅舅的印象很寡淡,但是他毕竟是为了救娘亲而死的,我们做小辈的,除了供奉排位之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不能让他冤死。”
“是。”绿珠在一边应承了。
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走过去,是一面不小不大的湖,湖中心亭亭地立了一个八角亭子,颇为风雅,白色的幔帐从八个角垂落而下,挡住了浩浩荡荡穿堂而过的风,倒是一个休闲的好去处。
“表妹?”一个妙龄女子自湖中央的八角亭而来,十二幅长裙拽地,似流云行水,颇具雍容端丽之姿,裙摆上缀着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伊人未至声先至。
“小姐小心,”绿珠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表小姐从来包藏祸心。”
“表妹,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出来了?你们这帮下人是怎么伺候的,竟然让小姐出门,来人,掌嘴!”想不到这般的美人竟然嚣张如斯。
素以终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越俎代庖”这个词,手这般长,竟然伸到了自己的范围中。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倒是见怪不怪了,福了福,便理所当然地扬起了巴掌。
“绿珠,折断一只手。”素以淡淡地吐了出来,以绿珠的身手,必不会吃亏。
“是。”一个弹指间,那丫鬟的凄厉之声便如狼似虎般响起,素以抖了抖爆出来的鸡皮疙瘩,揉了揉耳朵,这般音质,真是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