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说的苏芷晴牙龈发酸,嘴角抽搐,若不是苏如絮方才提起这茬,老太太怕是现在已经睡下了。地龙烧的如此旺,姜汤常备,炕前的柜子上还隔着两三种药瓶。看那些精巧的瓷瓶,苏芷晴还见着几样父亲拖人自宫中捎出来的。日子过的这般滋润,老太太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苏芷晴出生时,苏之合已在京城中站稳了脚,仗着岳丈的靠山,有了个小宅子,极少回锦州。苏老太太不喜京城,执意要留在老家锦州,其后苏家三老爷外出经商,她便常年与二老爷一家一起住,是以更亲近些也是平常。
苏芷晴对祖父母也几乎没什么印象,原本就不多的哀伤心态也早已随着几个人华丽丽的演技消磨得剩不了多少。此时,她只愿苏如絮早些演完,让她睡觉去。
眼见着苏如絮和苏老太太哭成一团,苏芷晴长叹一口气,慢慢向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如絮,“祖母万万不可这般伤心,否则祖父九泉之下,怕是也不得安宁的。孙儿们半夜惊扰已是罪过,若再害得祖母伤心可真真是折煞孙儿们了。”一边说着,苏芷晴一边露出惶恐表情,她累了一整日,此时耷拉着眼睛,倒有那么几分样子。
苏老太太听此,这才收了泪,感叹道,“终究是老了,你们可都喝完了?喝完了便去睡吧。此时睡下,也不过两个多时辰的休息。你们都还是小小年纪,莫要熬坏了身子。”
随后,苏芷晴抓住机会,不待苏如絮再开口,便一口应下来,带着几个小的出了老太太的寝屋。
外头三房的姨娘秋寻早已领着丫鬟们给孩儿们张罗好了。床上软榻上具是锦缎,几个小的数人一坑,勉勉强强也睡下了。横竖是便宜行事,苏家又不是讲究出身尊卑的豪门大宅,这一夜便也凑合了。
苏芷晴和苏如絮在一张床上。她本就累的要命,即便旁边是让她浑身发麻的堂妹也顾不得了,很快就沉沉睡去,昏昏欲睡间,她仿佛听到如絮说了句什么,可惜实在太累,下一刻便陷入深沉的梦香中。
☆、第5章及出殡莺莺哭丧
第二日又是如此一番折腾,苏朔北和二房的庶女杏儿年纪委实太小,还未撑到晌午就高烧不退。黄氏看得心都快碎了,终究是顾不得许多,当即着了薛妈妈和素月将两个小的从灵堂上直接带了下去,又请了大夫,抓药看护,好不热闹。
苏老太太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
如此又熬过一日,终于到了出殡那天,诸般礼仪繁琐不堪。
先是诸多人拜别尊长,再是家眷们齐齐哭灵,男丁们立在一旁,跪了起起了跪,膝盖都是快要肿了的。及至时辰到了,苏朔南打着幡儿先行一步,苏之合跪在棺材前,顶着碗慢慢朝外走。
按着理儿,该是嫡长子摔碗,嫡长孙打幡。只是苏朔北年幼又在病中,二房的苏朔南养在赵氏膝下,按规矩也是嫡子,这才让他打了幡。这其中的讲究长房是不在乎的。苏之合久居京城,不理族中事,俨然与锦州这边已有分家之势。可二房重礼,要一个“庶子”打幡,赵氏脸上的恨意眼看就快溢出来似的。
只听一声脆响,苏之合“噗通”一跪,将陶琬狠狠砸在地上,那声响仿佛是一声号令,诸人嚎开嗓子的哭了起来。几个同族的兄弟扶着苏家兄弟三个,女眷们扶着三人的家室并姑奶奶苏颂芝,浩浩荡荡朝城外苏家祖坟去了。
堪堪上了大街,前头的队伍就是一阵骚乱,原本摆好的“一字长蛇阵”瞬间变成了“双翼鹰阵”,连最前头的灵幡都摇摇欲坠了似的。
“这是怎的回事?朔南怎的连个幡子都打不好?这姨娘生的就是见不得世面来。此等大事,可不能让他误了时辰!”队伍里,只听赵氏小声碎道。其余人只作未听见。苏芷晴搀着娘亲走在队伍前头,诸人皆是瞪大了眼睛,瞧着热闹。
但见道路中央,一年轻女子披麻戴孝,一张素颜俏丽非凡,乌发垂肩,愈发衬得肌肤吹弹可破,所谓“要想俏,一身孝”。此女子算是把这句老话发挥到了极致,只眉眼间的风骚,和举手投足的柔媚,显然并非出身良家。
“公公啊!你怎就这般去了啊!可还没见着你小孙子一面呢!”那女子的手按在小腹上,嗓音婉转,即便是哭丧都仿佛唱歌儿般动听,在这天寒地冻里竟还传的极远。
苏家是城中大户,苏老太爷出殡,城中几家大户都搭了棚子祭奠,更有不少路人出来瞧热闹,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有不少好事者竟是大胆得上了街,都在好奇的打量。
“这是怎么回事?”见那女子的意思和模样,苏之合便大约猜到了什么,脸色立时阴沉下来,眼神凌厉得一扫。他行伍出身,气势全开之下,本家不少兄弟都跟着哆嗦了一下。随后他的目光却停在了苏家三爷苏之劲身上。两个弟弟的性情,他这个做大哥的清楚的很,惹下这般的定是那个自命风流的老三。
“呦,这不是翡翠楼的头牌莺莺姑娘吗?怎地跑这儿来了?”
“你这有所不知,莺莺姑娘三个月前就被苏三爷赎了身,养在外头呢,现下看那样子,是有了吧。”
“苏三爷可真是本事啊,这是第三个了吧。”
“就是说啊……”
看热闹的三言两语议论起来,族里的人都白了脸色,苏老三神色阴沉,眼里露出一抹狠辣来,就要往那女子身边去,却被袁氏拦了下来。只见袁氏好整以暇的理了理鬓发,突地扬声道,“老太爷出殡不能误了时辰,再有人有意捣乱挡路,便着人乱棍打出去!”
这声响极大,径直把莺莺的哭声压了下去,随后只见送葬的队伍里走出一队家丁,约莫二十人左右的,俱是生的孔武有力,拿了棍棒,气势汹汹朝那莺莺姑娘去了。
莺莺见此,吓了一跳,几乎是手脚发软,急匆匆站起来,护住小腹,身上打着颤。
“苏三,你个没良心的,姑奶奶可不是吃素的,你给我等着……”话虽嚣张,但声调却是越来越小,但见她往后退了几步,很快挤进人堆里看不见了。
“好了,莫要追了,别误了时辰要紧。”袁氏见好就收,着家丁们回了队伍,才转头低声道,“三爷早些年做生意,得罪了不少人,妾也是以防万一,便着家中壮丁跟在后面,未料到真的派了用场。”
苏三爷听闻,面上扭曲,一阵红一阵白的,暗咬了牙龈道,“那个贱人敢这么不识抬举,定是不会要她好过的!”
“老爷莫要发火,好歹她肚子里是苏家的骨肉,且待生下孩子再说罢。”袁氏淡淡地说道,劝慰的意味虽是有,但那口气冰冷的可怕。
这几句话都不过耳语,混在一众乌压压的议论声里,只二人身边几个亲近的才听得到。
苏芷晴一口唾沫差点噎了嗓子,暗暗咳嗽了一声,心下抹了把冷汗,她还真是小觑了这个三婶娘了。
如此,队伍才继续前进。
此番闹腾了三日,苏老太爷才终于入了土,一番仪式差不多结束,只待头七、百日再行祭奠。
只苏府的热闹劲儿可还没完呢。
古时极重婚丧,苏家更是摆了三日流水宴席,锦州土地贫瘠,穷人家都闻讯赶来,一场丧事眼瞧着就快变成了赈灾,别说是俸禄有限的苏之文,便是财大气粗的苏之劲,表情也是愈发不对劲儿了。
尤其到了后面,苏家的亲家们也纷纷着人来吊唁。大房黄氏的弟弟、二房赵氏的哥哥嫂子并侄子侄女,三房袁氏的父亲,苏家远房的略有些头脸的亲戚……若非苏之劲早年置办的这间院子,光是这些人,苏家就是乘不下的。
苏家兄弟三个忙的滴溜溜的转,好在黄氏的弟弟黄将军如今仍在任上,只因苏之合的官职在,才来代表父亲吊唁一下,只留了片刻,便走了。袁氏的老父亦有店铺在打理,且有不少是与苏之劲合作的买卖。苏之劲如今没了时间,他更是得担当着,是以也走了过场便走。
只赵家的那对哥嫂,因住得远,现下还在路上,只派了小厮快马送信来报,说要等两日后才能到。二人拖儿带女,连着仆从丫鬟,听闻竟有十几口,浩浩荡荡,目的恐怕不只是吊唁那般简单。
苏家三房的亲戚,黄家权势涛涛,三房商铺遍地,二房家却是私塾壬鸺遥缃褡映懈敢担允系母绺缫膊还桓鏊桔酉壬一故窃诮踔莩潜奔甘锏赝獾恼蛏希蹲又杜侄嫉搅耸驶榈哪昙停嘉危值苋龆际切闹敲鳌
午时,好不容易送走了不留或留不住的客人,苏家兄弟三人聚在一处,闭门议事。书房里一派沉寂。苏之合久经官场,向来对二弟的仕途很是留意,此刻眉头紧皱。二弟苏之文在锦州刺史手下任一个祭酒。这差事,原本也是当哥哥的替他讨要而来。只因刘刺史为官公正清廉,在朝堂上素有口碑,苏之文初入官场,又无多少势力依仗,在这样一位顶头上司底下,是最好不过。
可如今,苏老太爷这一去,来吊唁的除了族中兄弟和几位太太家的亲戚,尤以苏之劲的朋友最多,苏之文的同僚在其中竟是寥寥无几。至于那刘刺史,更只递了一回帖子,出殡时更是并未派人“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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