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回头踹他们一脚,“笑什么呢?”
几个奴才憋着,只道:“不敢不敢,奴才们哪里敢笑,不敢的,不敢的……”
和珅也笑,他端着茶碗的手一直抖,忽然开了句玩笑:“夫人,天下可没几个新妇敢这样说话。”
冯霜止波澜不惊:“如今,你见识了。”
众人无言,忽然觉得自家爷的未来有些莫名的艰辛呢。
夫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刘全儿心里犯了嘀咕,自家夫人出嫁之前,就在京城小有名气,颇有手腕,治得一个后宅里寸草不生,不知道到了主子这儿……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全儿抬眼看了看自家爷,发现他怡然自得地在那儿喝茶,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笑意。
很少见爷笑得这么真心呢……
刘全儿像是想到什么,也笑了。
后面便是冯霜止的丫鬟和带来的婆子见礼了,相互撕认过了,便也已经晚上了。
晚上吃了些东西,和珅牵着她的手进屋,然后将账册递给了她,她也明白,在出阁之前早就学过了管家的很多事情,拿到这账册轻车熟路地就随意一翻,“这是……礼单?”
“我们成亲时候来的人和送来的礼。”
和珅只解释了一句,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他笑道:“后日陪你回了门,便没有这样闲着的时候了,第二年就有春闱。”
“嗯。”冯霜止应了一声,看和珅坐在了黄花梨面五足圆花几旁边,她也走过去,天色暗了下来,便点了那灯烛,她尽量地往亮堂的地方凑,看着上面一行行的人名跟贺礼。
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一个簿子,记录着各家来往的礼节,冯霜止如今拿着这簿子,才真真切切有一种已经身为人妇,要开始当家的感觉了。
和珅看她站在那里看,时不时还要揉揉腰,顿时闷笑,一把将她捞住了,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另一手将烛台放近了一些,却温声道:“今日看一些,明日白天再看吧,费眼睛。”
冯霜止含糊地“嗯”了一声,却皱眉看了起来。
之前在成亲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紧张得跟浆糊一样,除了能听到一些声音,真是什么人都看不到,更何况还有着盖头。
她觉得自己能够听出傅恒、阿桂等等人的声音,已经是相当厉害了,可是今日一看礼单,才被上面的人名吓住了。
傅恒与阿桂乃是军机大臣,自不用说,朝中跟英廉有些交情的都来了,同时来的还有一帮汉臣,朱珪、吴省兰、吴省钦这样的人自然是在此列的——也不是没有意外的名字的,伊阿江的阿玛永贵来了,这是因为姻亲的关系,冯霜止的庶姐嫁给了伊阿江,现在冯霜止反过来要叫伊阿江为姐夫,分明伊阿江似乎还不比冯霜止大……
这种纠结的感觉啊……
看冯霜止看得费力,和珅叹了口气,直接将双手从她身前穿过去,拿了她手中的册子,直接翻到了中间的几页,指了其中的几行字给她看,冯霜止顿时惊讶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唇,而后凝眉思索起来。
和珅知道她是看出了身前,吻了吻她额头,嫁人之后,这饱满的额头就已经露出来了,也穿了耳,挂着一对儿点翠珊瑚珠耳环,小巧可爱,也带着几分新妇的艳丽。
“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瑆、十五阿哥永琰……竟然都……”
冯霜止忽然侧头看和珅,却见她这良人那微微弯着的唇角,有一种说不出的胸有成竹。
阿哥们给现在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甚至还受尽人白眼的落魄家族子弟送成婚礼,出手还都相当阔绰……
冯霜止听英廉说过那两个条件的事情,知道和珅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些事都办好了,却不知道他的能量竟然已经到了能够影响皇子的时候。
她看到和珅那修长的手指搭在礼单上,那圆润而透明的指甲,透露出这人内里的一丝不苟来,尽管看上去是一身放松,可自然有一种沉稳的气度。和珅手指一点上面八阿哥的名字,笑容减淡,“原本立储希望最大的五阿哥前两年走了,这事儿你清楚吧?”
冯霜止记得,五阿哥是在皇后失宠之前,除了十二阿哥永璂之外,乾隆最喜欢的一个皇子。皇后倒了之后,十二阿哥也跟着没落了,墙倒众人推,早就已经跟储位绝缘了。可是原本众人都看着五阿哥永琪是最有可能的,哪里想到前年暴死,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乾隆还因此大病了一场,说什么一定是老天降罚,臣子们自然是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安慰乾隆。
可是现在冯霜止想起来,怕还不知道乾隆那“老天降罚”是什么意思呢。
一想到宫中的那些腌臜,冯霜止的心情就有些阴郁起来,“这宫里,整天算计个没完的。”
“我以为你看到这个会高兴。”和珅指了一下十五阿哥永琰的礼单,冯霜止一看,气乐了。
她念了一遍那礼单上的名目:“上等的猞猁裘衣一件,两柄玉如意,六盏宫灯,东海珊瑚一株……”
“他倒是舍得。”
冯霜止最后嘀咕了一声,不过最后又掂量掂量手中这一本册子,忽然想到——“我们成亲一次,还算是赚了吧?”
和珅哑然半晌,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冯霜止凉凉地转了眼神看他,“难不成这么多了礼单,你还嫌不够?”
真是想将她疼到心窝子里去,和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给她揉着腰,知道她昨夜累着了,又道:“难道夫人还想二嫁不成?”
冯霜止道:“二嫁也不错,还能狠狠赚一笔。”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挠到了和珅哪里的痒处,竟然叫这人发起狂来,劈手便夺了那礼单账册,将她抱到床上一摔,便要拆她衣服。
冯霜止尖声惊叫了两声,又被他伸手戳了腰际,顿时笑不可遏起来。“哈哈……和珅,你干什么……哈哈……快放开……别……”
和珅恨不能一口吞了她,原本还好好的,指望着今日叫她好好休息一番,不想她在自己怀里乱钻,左右地点火,和珅真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便将她掰过来,重新剥了个干净,压在了身下,看她终于不笑了,他倒是笑起来。
“想着二嫁?”
冯霜止累极了,只道:“今日不闹了,好好睡吧……”
“二嫁?”和珅这一次,说得更简略了,只有两个字,后面是个上扬的语调。
冯霜止只觉得那尾音上扬,便像是乐师手指地下按住的琴弦那挑起来的尾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勾人,脸先红了一半,声音也小了,只想告饶:“不……不嫁……”
“闹了半天,还是不愿意嫁我。”
和珅一副伤心失意的模样。
冯霜止震惊了,“你这人怎的这样无耻?我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和珅微笑,问她。
她心知自己方才是说错了话,看着他如狼似虎的模样,只能嗫嗫道:“二嫁只是说着玩的……即便是二嫁,也不敢嫁了别人……”
怎么心心念念便要将“二嫁”这个词挂在嘴边呢?
和珅气得直接俯身,以唇封缄,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了,才道:“嫁了我,便是我的人了。”
冯霜止给他折腾得不轻,眼里带了些湿润,嘴唇殷红,轻轻地一咬,却说:“你无赖,开不起玩笑。”
和珅不理会她,也不知道是谁耍赖。
他抱紧了她,又掐住她的腰,感觉着掌下羊脂玉一样滑腻的肌肤,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真愿意就这样生生世世地跟她在一起了。
冯霜止知道今晚别想就这样过去了,还好昨夜太疯狂,今天他体谅着她,也没敢怎么折腾,只一回,便压着没动了。
夫妻二人枕着同样的枕,躺着一张床,盖着同一条锦被,睡在一个帐子里,有交错的呼吸,以发相结,遂成了结发的夫妻。
冯霜止还像是在梦里一样,眯着眼,模模糊糊地说着话,她像是记不清自己在哪里了,问他道:“若是你跟别人一起来提亲,可我选了别人,你会怎么做?”
和珅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冯霜止扭头看他:“怎么了?”
“谁?”和珅的语气,已经骤然转冷,他嘴唇紧抿成一线,眼底透出了几分冰雪之气。
冯霜止笑起来:“除了你,哪里敢有别人来提亲?我只是好奇。”
和珅搂了她的腰,只说道:“既然没有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睡吧。”
冯霜止也的确是累了,迷糊地点了一下头,便窝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夜里,和珅一直看着她,悄悄地收紧了手臂。
若真的有那样一个人……
和珅会怎么办呢?
和珅仔细地思索了一下,忽然觉得还是无法想象。
他叹息了一声,终究也睡去了。
回门之前的这两日,过得很舒心,府里没有什么大事,也有和珅陪着她,偶尔吟诗作对,或者将礼单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