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贵是个老狐狸呢……”冯霜止想到这永贵的身份,又皱了皱眉,这人是个直臣,只怕日后要跟和珅犯冲,只不过现在担心也没用。她笑了一声,“原本我是担心着的,我们都走了,玛法怎么办……可是我看到冯霖就知道了,玛法他又有盼头了。”
和珅弯了弯唇,双眸之中像是凝聚了点点星光:“你玛法这边,要定下嗣子了?”
“嗯。”冯霜止点了点头,“怕是快了,族中不能没人,选个亲近的,自然只能是冯霖,这孩子倒是乖巧,我看着不像是心术不正的。”
和珅也道:“看眼神通透,通身清俊,日后不会是个没作为的,英廉大人也不必担心了。一会儿开席,记得出来。”
“我就歇一会儿。”冯霜止点了点头,便又让和珅出去了,只是和珅出去了,却进来了冯云静跟冯雪莹。
这一下,冯霜止睡不成了,她坐了起来,看着自己这两位庶姐妹,也跟她们打招呼:“大姐、三妹,怎么也进来坐了?”
冯雪莹道:“男人们的话题,我们不懂,左右听得无聊,便进来说话了。”
她坐下来的时候,便将玉祁那妞妞放下了,玉祁在桌子边上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冯云静的身边。
冯云静的气色似乎不大好,听说钱沣的母亲已经要钱沣纳妾了,她心情如果能好,才叫做怪了。
冯雪莹跟冯霜止,好歹还能说上两句话,可冯云静只坐在那儿一语不发。玉祁来到了她身边,瞧见她旗袍袍角绣着的白牡丹漂亮,便下去捉住,却不想冯云静侧了一□子,回身却一把推开了玉祁,竟然开口便道:“没个教养的!”
这一说,冯雪莹立刻便愣住了,接着也冷笑了一声:“生不出来的,便连看着别人的孩子都不舒服吗?”
这一说,几乎是戳中了冯云静的痛脚,她脸色煞白地一下站起来,“大姐——”
冯雪莹已经是做额娘的人了,在府里不得爷们儿的宠,也就盼着一个女儿,整日地宠着,恨不能放到自己的手心里,如今被冯云静这么一说,便也是怒极,“你若不是如我所说,怎会忽然恼羞成怒?”
冯云静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她咬牙很久,抬手便想要打冯雪莹,却不想冯雪莹抬手一巴掌摔到她脸上,只道:“你醒醒吧,梦该醒了。”
这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冯霜止的预料,她差点没端稳自己手中的茶碗,抬眼看向这忽然掐起来的两个人。
其实也不是很严重……
冯雪莹不过是甩了一巴掌出去,并没有多用力,只将冯云静那脸打偏了,似乎也将她打醒了。
想到不久之前,冯雪莹还来自己这里给冯云静求过情,冯霜止只将茶碗重重地放下,落了声,才道:“大过节的。”
大过节的,什么事儿也别在这府里闹,她们不想过这年了,英廉跟冯霜止这还想过个好年呢。
到了晚上宴席的时候,这姐妹三个就像是忽然之间想通了什么一样,虽不说是多亲热,却也至少有说有笑,连冯云静都像是想通了什么,勉强露出笑来,在席间应酬着。
和珅依旧不敢喝多,只一杯酒将整个桌子都敬了,惹得冯霜止偷笑。
年少的哥儿冯霖平日里不怎么沾酒,一喝就已经脸红了。
英廉也开心,难得看到家里人都这么齐,聚作一堂,喝得迷迷糊糊,由他的通房丫鬟扶着进去了。
冯霜止跟和珅在府里歇了一夜,第二天便走了,本来还好好的,不料到了半道上,忽然腹痛不止,和珅忙让刘全儿速去请郎中,火速回府,将冯霜止安置了下来。
郎中便是那京城名医周望渊,稳婆们都在一旁候着了,刘全儿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直接请了当初给冯霜止诊出喜脉的周望渊来。
周望渊心说不就是女人生个孩子,怎么也叫自己来,等看到了刘全儿,一拍脑门儿才想起来,原来是和府的。这下他庆幸起自己当初的高明来,果然还是发迹了的啊……
当下马不停蹄地敢来,便见当初那温雅的男人在屋前转来转去,自家婆娘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是个男人都这样,周望渊一点也不惊讶。
他来的时候是中午,不慌不忙地听完了里面稳婆的汇报,便吩咐了下去。
和珅在一旁看着这郎中不紧不慢,不慌不慌,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恨不得能催催这郎中,实在忍不下去了,便要对那郎中说两句狠话,偏生这周望渊掐准了和珅的七寸,只道:“您就搁这儿安心地等着吧,当初给夫人切脉的时候,也就是体虚一点,调养得不错,一准儿给您生个大胖小子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时候,那日头刚刚沉下去,整个院落里的雪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来。
冯霜止在屋里一声叫喊忽然高亢起来,之后就没了声响,和珅也顾不得许多,冲进去了,却见那稳婆抱出来一个赤条条的胖娃娃,一叠声地恭喜着:“恭喜爷,是个大胖小子!”
紧接着就两巴掌给拍到那小子的屁股上,于是“呜哇”一声,整个院落里全是这小子的声音。
和珅只觉得这孩子丑得可以,却向一旁问道:“夫人如何?”
“没事儿呢,喝了参汤……”
和珅只听了“没事”两个字便过去了,冯霜止目光迷离得很,额前的发全被汗水暂时了,她手指有些无力地蜷缩着,和珅过来就握住了她的手,喊她名字:“霜止……”
然而冯霜止只是空茫地看着前面,像是看到了他,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在冯霜止的视野之中,和珅的轮廓又渐渐地模糊起来,有人在外面说:“只是脱力了,睡一觉便好,对了,贵府公子可起了名儿?”
“爷说叫睿渊……”
和珅知道她累了,却见她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于是将耳朵凑过去,只听见一句:“为何害我……”
之后她的眼完全地闭上,便这样昏睡过去了。
梦境,还很长。
☆、第五十章 前世今生
意识是一片混沌,她从一片黑暗之中,向着光明里泅渡。
到处都是水,无边无际的。
冯霜止想要挣脱,她睁开眼就能看到莲叶下一根根修长的叶梗,还有荷塘里的根须,惊乱的鱼儿……
重回噩梦之中吗?
她忽然笑了。
意识从身体之中抽离,似乎重复了当日落水之后的情况。
只是又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这里是春和园吧?
那穿得素净的女子,似乎是穿越之后的自己,她似乎是参加过这样的一场宴会?
那少女往前走着,却没看到自己的丫鬟,于是便在亭子边停了下来,手中攥着丝帕,却还是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
一名绿衣丫鬟却在后面,跟一个人说着话,说完了便往前走,却在地上拾到一把扇子,于是拿起来一看,似乎瞧着还不错,脚步轻快地便跑到前面找那少女。
两人说了什么,而后丫鬟将那扇子递上去,那少女接了来。一面走,一面心不在焉地看,却在即将进园门的时候差点撞见一人,她便用那扇子顺势地遮了脸,低下头,两人似乎说了什么,应该是相互地道了歉,之后便走过去了。
进了园子,那少女瞧着那扇子,走到了中堂,旁边一个丫鬟过来说那扇子是她家小姐的,于是少女便随手将扇子递出去了。
那丫鬟退下之后,到了角落里,将扇子还给了那面目与少女略有几分相似的姑娘。
可那姑娘却嫌恶地看了一眼扇子,本已经要将那扇子丢弃,却似乎想到这左右是在别人家,不该这样做,所以只将那扇子丢给丫鬟,叫她收好。
冯霜止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些细节都是……都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它们发生了,可是在浑浑噩噩活着的自己的眼中,它们是不存在的。
于是画面一转,她脑海中一阵眩晕,回头却见到英廉府上的场景,冯云静跪在英廉的面前苦求着什么,英廉却一脸的冷漠,让下人带走了她。
冯云静回去之后却悄悄出了府门,到了郊外,便在一座坟头上哭起来,那墓碑之上,似乎是……兆佳氏?
彼时的自己,将却在屋里睡大觉。
时光流转之间,似乎又是许多年过去了。
两个人同时上门来提亲,一个贫寒的和珅,一个才名远播的钱沣,英廉将冯霜止的答复告知了和珅,却留下了钱沣。
离开的那个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即便是离开了英廉府很远,也终究没有表情。留下来的那个却似乎有些喜气洋洋,跟英廉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于是,上一世的那个冯霜止面无表情地嫁了人,又面无表情地被冷落,此刻的冯霜止却用一种完全冷漠的心态,看着前世的纷繁。
大婚当日,冯云静作为她的妹妹,也列席了,却在遇到钱沣的时候,落下了一把扇子,钱沣出言提醒了一声,冯云静回了头,捡起了扇子打开,笑着跟钱沣说了两句话,便见得钱沣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