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旋即收起笑容,向窗外略张了张,转头吩咐道:“如此,你便去院中替了那工匠吧,他们忙了大半日,却连半面围墙也未砌好,我哪里来的这许多闲散银子让他们糟践!”
接着又换上一副伤风悲秋的酸腐文人面孔,戚戚说道:“转眼又到秋日,满目芳菲尽数凋败,我竟再看不得那竹篱柴扉了!”
一旁的春晓几乎吐血,这人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人格分裂?表演型人格?秦伯却点了点头,闷声问道:“先生,不知春晓姑娘和春华晚间在何处落脚?我先将春华背过去吧。”
冯金庭不假思索,脱口说道:“西厢房现在正空着,原本也是给伤者准备的,你们自己过去便是。东厢房虽放了些杂物,却也是能住人的,这位老伯就委屈些,住到那里去吧。”
西厢房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两榻,却同样窗明几净,床榻上的被褥也都是半新的,秦伯小心地将春华放在其中一张榻上,向春晓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到院中,一声不吭地砌起墙来。
冯金庭见状大喜,他走到门口,向那两位工匠高声叫道:“冯某业已另请高明,你们不必再做下去了,就此散了吧!”工匠对视了一眼,年轻些的弯腰收拾工具,年长的那位则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冯先生,您年年如此,以后还是莫要再找我们来了,这活计做到一半,弄得我们收钱也不是,不收钱也不是,偏偏您还对我们有恩……”
春晓听了十分诧异,却见冯金庭挠了挠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下次你们再摔断了腿,我不收诊金便是。”两位工匠登时气结,带着工具悻悻离去,冯金庭却不以为意,顾自坐回椅上,端着茶壶啜饮,怡然自得。
再看秦伯,他竟像是从前做熟了的,动作又稳当又麻利,春晓见了暗暗纳罕,看他不时抬起衣袖擦汗,便去厨房烧了水,沏了一大碗热茶送到他的面前。
看看天色不早,春晓来到堂屋门口站定,低声问道:“冯先生,我要准备晚饭了,不知您想吃些什么?”
冯金庭闻言眼睛一亮,眼珠转了几转,满怀期待地问道:“姑娘可会擀面?我想热热地吃碗面条,不要葱姜,不要麻油,但是需得又辣又香。”
见他一脸贪馋,春晓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得令而去。
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厨房里菜蔬米面一应俱全,单是白面就有三袋之多。正是夏末,打开的那袋面粉有些受潮了,隐隐能看到里面的小肉虫,一旁的菜蔬更是大多打了蔫,看来放在那里已经颇有些时日。
春晓心疼粮食,便将筛萝刷洗干净,仔细筛出两碗白面,接着加水和面,擀成又长又细的面条。
从菜蔬里挑出几根辣椒,想着春华现下吃不得这些辛辣之物,便又拿了一把青菜。
辣椒切丝,用热油爆香,再加入鸡蛋滑炒,出锅之后,再铺上刚煮好的面条,春晓端着面碗进了堂屋,冯金庭正撑着下巴昏昏欲睡,闻到香味,猛然坐直身体,接过面碗草草拌了两下,心满意足地大吃起来。
春晓回到厨房,给秦伯也照样做了一碗,又刷净铁锅,给自己和春华煮了些青菜鸡蛋面。
此时已是明月初升,春晓端着面碗进了厢房,将三人的碗筷摆好,再来到院中,不由大吃一惊。前后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秦伯竟已砌好了剩余的大半面围墙,现在正坐在墙边,抬头望着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秦伯转过头来,眼中的情绪一闪即逝,春晓忍住好奇,柔声说道:“秦伯,您去厢房和我们一道吃饭吧。”
秦伯连忙摇头,春晓却早有准备,微笑说道:“我记得在秦先生府上时,你和秦婶也是随先生他们一道吃饭的,如何到春晓这里就变了规矩?可是春晓哪里开罪了您么?”
秦伯又赶忙摇头,迟疑了一下,起身随春晓进了西厢房。见他有些局促,春晓索性不去管他,只将面碗轻轻推到他的面前,便径自去给春华喂饭。
谁知春华却嘟起嘴巴,不满地轻声嘟哝道:“姐姐,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你也太仔细了些吧。”
第五十三章 苦中之苦
春晓不觉失笑,忙将碗筷递到春华手中:“春华小爷教训的是,是奴婢疏忽了……”
她随即垂下眼帘,轻轻抚摸着春华腿上的木板,低声问道:“春华,现下可觉得痛么?你不必顾虑银钱,若是痛得紧了,便让冯先生再来扎针便是。”
春华大口扒着面条,含混说道:“腿倒是不怎样痛,只是肚饿得紧,唔,姐姐做的面真好吃……”
过不多时,春华已将碗里的面条吃得精光,秦伯也吃过了饭,又喝了些面汤,仍回到院中坐着,抬头望着月色。
春晓见了心中歉疚,待收拾了碗筷,便也来到院中坐下,轻声问道:“秦伯,您可是牵挂家中妻小?现下春华的腿骨已然接好,此处春晓一人也能应付,您还是……”秦伯却摇了摇头,他并不接话,只是低声说道:“春晓姑娘,这伤筋动骨,无论新伤旧伤,皆是疼痛难忍,你还是进去守着春华吧。”
春晓无奈,只得返回厢房,却见春华伏在榻上,双拳紧握,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颗颗掉落,不由大惊失色,忙扑到床边,却又不敢随便搬动春华身体,只得连声说道:“春华,春华,你莫要害怕,姐姐这就去寻冯先生来……”
跌跌撞撞地跑进堂屋,冯金庭吃饱喝足,又拈起酒壶自饮,见春晓进来,打着酒嗝说道:“看你如此慌张,可是春华小弟痛得紧了?无妨,无妨,他日后不是要成大器么,现下吃些苦头也好……”
春晓眼中泪水簌簌而下,扑倒在地,哀哀说道:“春华年纪还小,纵然需要历练,也不急在一时,先生,您还是设法为他止痛吧!”
冯金庭瞥了她一眼,漠然说道:“只要熬过今夜,自然就会好了,姑娘如此心软,一味袒护弟弟,只怕日后难免做出些糊涂事来……”
春晓还要再求,冯金庭已经摆了摆手:“我现下醉了,手上自然失了准头,就算当真要施针止痛,也待明日再议吧。”
春晓只得回到厢房,握住弟弟双手默默垂泪,哪知那疼痛却愈发剧烈,及至后来,春华已经痛得发昏,忽然伸手去拆那木板,他力道极大,竟似着了魔一般,春晓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将他堪堪按住,守在门外的秦伯闻声赶来,一掌劈在春华颈上,将他打晕。
那个夜晚,春晓守在弟弟身边,一时为自己拭泪,一时为春华擦汗,彻夜未眠。
正如冯金庭所说,到了第二日黎明,春华再次醒转,已经不再叫嚷疼痛,面色也好看了许多。春晓见状大喜,理着弟弟有些蓬乱的头发,柔声问道:“春华,你现下觉得怎样,可想吃些东西么?”
春华微微摇头,伸手抚过姐姐一夜之间变得苍白憔悴的容颜,喑哑着嗓音说道:“姐姐,春华又害你担心了……我已经不怎样痛了,你快休息会儿吧,那个冯先生晚些还不知如何摆置咱们呢。”
春晓此时也觉神疲力竭,看看春华的伤处周边并无肿胀痕迹,便去另外那张床榻上躺下,闭目小憩。
仅仅过了两刻,外面便传来冯金庭的叫声:“春晓姑娘,是时候准备早饭了!”
恍惚间,姐弟俩竟似重返旧日,在松福镇挨骂受气的辛苦时光,春华不由咬住嘴唇,眼中泪光隐现:“姐姐,你……”春晓却淡淡一笑,将头发梳理整齐,轻声劝慰:“傻孩子,这有什么,咱们不也要吃早饭的么,何况还有秦伯哪。”
春晓走出厢房,秦伯已经站在院中清扫,动作一板一眼,没有丝毫懈怠。知道秦伯亦是半宿未眠,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脊背和花白发髻,春晓鼻子一酸,连忙转身进了厨房,架锅烧水,准备熬粥。
谁知冯金庭也跟了来,他在厨房里转了一圈,见春晓并不理睬自己,只得清了清嗓子,有些讪讪地说道:“姑娘厨艺颇佳,甚合秦某的口味,这些日子就劳烦春晓姑娘了。”
略停了停,他又补上一句:“今夜只怕春华又会痛些,吃过早饭,姑娘便去休息吧。”
说罢,冯金庭出门而去,春晓本想对着他的背影唾上一口,抬头却刚好对上秦伯的眼神,却见他撑着扫帚站定,正向这边关切张望,似乎准备随时过来解围。
春晓心头一暖,顿时觉得安心了许多,动作也变得愈发轻快。
春晓将冯金庭的早饭送去,仍唤秦伯与他们姐弟一处,秦伯却推说打扫过后身上脏污,只抓了两只馒头,蹲在院中吃了起来。
春晓无奈,只得将清粥小菜送到院中,自己回去照料春华。秦伯喝了两口粥,忽然发觉碗里还有别的东西,用筷子扒拉了一下,露出一只白胖的荷包鸡蛋。他登时怔住,愣了半晌,夹起鸡蛋咬了一口,只觉软嫩香甜,却如珍馐一般。
想着他们已经离家三日,春晓悄悄去了附近的村子,央人送信至秦少甫处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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