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去杭州呀,我从来都不曾想过我能去那儿!”这是大实话,她以为自己嫁人了,就会被困在宅院里,偶尔出出门就算不错了,哪里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也不是难事。”余文殊笑道,“只要你随时跟着我,还有得是别处可以去。”
“哦?真的?”江素梅大喜,“你愿意带着我?”
“若我哪一日去打仗,你愿意跟着?”他反问。
“愿意。”她点头,只要可以自由自在的,她可以付出很大的代价,“我可以给你出主意的!”
他哈哈笑起来,他这自以为是的娘子,当真是什么都不怕。
可战场,却是比风景如画的杭州可怕多了!
江素梅眼睛转了转,坐近了一些,问道:“你昨儿出去了半日,可是去找祖父了?”
“嗯,同祖父告别去了。”余文殊解释,“没有带你一起去,是见你太忙了,祖父不会介意的。”
什么太忙了啊,肯定是两个人有事商量呢,不想被她打搅而已,江素梅问:“那你心里有个底了么?”
“没有。”余文殊眼眸微沉,“祖父离开朝堂已有好些年了,杭州那里,换了好些官员,祖父也不甚了解,还是去那里再说罢。”
他这几年也都在兵部,并没有涉及户部的事情,精力有限,对杭州更是不了解了,所以这一趟,还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江素梅便也有些紧张起来。
几日过后,一行人终于达到杭州。
此刻已是五月初了。
杭州的城门很高大,城墙巍峨,光是在外面一看,便知此地的不凡,进入城中,只见热闹不输于京都,人来人往,物资丰富,众人都满是好奇的四处打量。
余文殊第一次来杭州,也免不了欣喜,拉着江素梅去各个铺面逛,只一会儿功夫,就买下了数十样东西,首饰,衣料,小吃,还有鸡血石。
江素梅哭笑不得:“以后咱们常住这儿呢,不用着急的,可以慢慢挑,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余文殊想一想:“也是。”遂罢了,只带她进去一家看起来很是豪华的酒楼,挑了一个靠窗的雅间坐下。
伙计来候命。
二人看了菜单,商量着点了六样特色菜。
“杭州还真是繁华啊!”江素梅从窗口望下去,又见一排排的铺面摊子,忍不住发出感慨,“一点不比京都差。”
“所以咱们才会前来,这等地方,税收几年不增,若说是因水灾,旁的城县也一样有。”余文殊却在想着公事,事实上,他一路上,也没有停止过思考。
“如果是有好些人逃避交税,这胆子也太大了一些罢?杭州如此显眼,不怕被皇上追究?再说了,那原先的巡税御史是怎么办事的,被收买了不成?”
“倒是没有,听说上任日子过得也颇为清苦,被撤职的时候,连马车都雇不起呢。”上一任巡税御史也是素有功绩的,才会被首辅金大人派来此地,结果两年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灰溜溜的被撤职。
江素梅奇怪:“这是为何?他既然没有好好办事,定是收了别人贿赂啊,怎的会还那么穷呢?”
余文殊淡淡道:“也许是怕罢,便只能无为了。”
可无为的下场也不是好的,江素梅暗想,莫非这里窝藏的地头蛇来头很大?那人竟然宁愿被贬官也不敢做出点成绩。
那余文殊如何着手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再美味的吃食到了嘴里,也变得无味起来。
巡税衙门位于杭州城的梅花巷,此巷之所以有这个名字,便是因后面一大个梅园,到初冬时节,赏梅之人十分之多,众位才子流传下来的诗歌都是不少的。
衙门内院不大,有个三进院子,但也足够他们住了,江素梅命下人先把四处清理一下,再把行李一一搬进来。
幸好上一任才离职没多久,地方还是干净,并没有花多少功夫,下人收拾完毕,余文殊刚进卧房,茶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长德道:“杭州知府陆大人来了。”
余文殊一怔,他这才到衙门,连手下都还没有接见,知府竟然就来了。那知府是四品官,比余文殊高了一个品级,他整一整衣袍,出去迎接。
陆象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面孔清瘦,眼睛细长有神,留一把漂亮的胡须。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余文殊行了一礼,抱歉道,“本该下官前来府上拜会的。”
陆象晋笑道:“余大人客气,余大人得圣命而来,乃是咱们杭州的福气,陆某已摆下接风宴,还请余大人赏脸。”
这陆象晋穿的一身半旧长袍,全身没有一点贵重之物,看起来像是过得颇为简朴。
余文殊笑了笑道:“多谢,下官会准时到的。”
陆象晋便很高兴:“听说余大人还带了家眷来,倒是请一起前来,余某的内子,女儿都在家中,定会相陪。”
“好。”余文殊也应了。
陆象晋便说不打搅,先行离开。
江素梅这才从门口走出来,吃惊道:“这知府大人倒是不摆架子啊,居然亲自前来请你吃饭呢,你当真要去?”
这人端得是谦虚,但也有谄媚之嫌,余文殊道:“此人名声不显,我对他毫无了解,自然要去,探探虚实,你也一同前往。”他来杭州着实是仓促,现正是一团乱麻呢。
“也好。”江素梅点点头。
二人遂进去准备。
☆、79 宴席
到得傍晚,余文殊与江素梅去了知府衙门后方的内堂。
此处布置颇为清雅,显见是常打扫的,一尘不染。
陆象晋与他夫人方氏,儿子陆彰,女儿陆云三人在里面等候。
二人进去,郑重的行了一礼。
陆象晋回礼,请他们入座,又叫下人看茶。
方氏笑眯眯看着他们夫妇俩道:“真是珠联璧合呀,京都来的,果是不一般,不似咱们这种小地方。”
江素梅笑道:“杭州素来是鱼米之乡,人杰地灵,陆夫人您谦虚,您与令千金都是浑身透着灵气的,咱们看上去反倒粗糙了些呢。”
这母女两个与陆象晋一样,打扮都很简单,尤其是陆云,头上只插了一支银燕尾钗,但二人的面色都是白里透红,可见平日里养的不错。
陆云羞答答低着头,并不说话。
方氏请江素梅进去里屋,过来拉她手道:“一见少夫人就觉得亲切,咱们进去说话罢,一会儿就在里面用饭,您饿了没有?要不先吃些点心?”
江素梅也不客气,朝余文殊看一眼,随她去了隔壁的偏厅。
那偏厅显得有些空,只一张八仙桌,几张圆凳,两侧各有高几,摆着盛开的鲜花,江素梅四处打量一下,坐下来,看着桌上的杏仁糕笑道:“早听说杭州的美食闻名天下,这糕点是出自哪家铺子呀?”
方氏道:“也不是什么大铺子里的,就是咱们惯常吃的那几家,味道还是不错。”
用来招待客人的,竟然也不是大铺子里买的么?江素梅又看一眼方氏,微微笑了笑道:“我来尝尝。”一边就取一快放入嘴里。
绵软香甜,又不太腻,她点头:“确实好吃。”
方氏笑道:“听相公说,余少夫人是京都江家的三姑奶奶?不知你外祖母可好呢?”
江素梅惊讶,“您认识我外祖母?”
“我父亲原先在荆州当差,我也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年纪还小呢,随父亲去过俞家。”方氏笑了笑,“不过次数甚少,只怕你外祖母不记得了,毕竟也有些时日。”
这段关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二人说话也随意了些。
方氏便与她谈到公事。
“巡税御史可不好当呀,咱们这几年总是在闹灾,农田欠收,这不税就收不上来么,相公也是着急的很,不过不能逼老百姓啊,他们过得也不容易。”
听起来,这夫妇两个都是怀有善心的,江素梅深以为然:“您说得不错,相公也常说,万事当以百姓为先,不管如何,百姓总要吃饱饭的,没有他们,咱们这国家也不能如此富饶啊。”
两位夫人讲起话来都像是胸怀底层百姓的,越说越投机,陆云听得有些不耐烦,在袖子里剥指甲。
等到用饭时,下人们送上来四菜一汤。
最好的一道菜乃是黄泥煨鸡,别的是些蔬菜,菇类,汤却是有名的汤,因这莼菜是西湖特有的,与火腿丝,鸡脯丝一起下锅炖煮,不光色泽鲜艳,味道也是清香美妙。
江素梅连喝了两碗,大为称赞。
眼见天色暗了,她吃饱喝足与余文殊离开了知府衙门。
“你吃了什么?”在路上,她第一个说的竟是这个问题。
余文殊道:“馋猫,也无甚么,只叫花鸡,莼菜汤几样罢了,这陆大人看起来很是清廉。”
“看起来确实是。”江素梅把那“三个字”咬得很重。
余文殊哈哈一笑:“你可曾发现什么端倪?”
“端倪倒没有,只不过他们屋里的摆设很奇怪,我后来发现原是少了些东西,像那个偏厅,我见地上痕迹,当是摆过大屏风的,还有那陆夫人,陆姑娘,也太朴素了些,总是四品官夫人,会见客人,该当郑重些才是,我觉得她们有欲盖弥彰之嫌。”她哼了一声,“也太小瞧人了,这样就岂能骗过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