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的对,我会注意的。”她淡淡道。
宋妈妈嗯了一声,她是先来立下威的,省得三姑娘嫁去余家,也不听她,那么,她有何存在的意义了?宋妈妈道:“老太太让你选几户陪房,单子上都有,你选好没有呢?”
“还没。”江素梅道,“不过采莲一家要跟着我去的。”
宋妈妈一愣。
选陪房必是要选有本事的,将来才好帮着打理,采莲的娘不过会绣绣花,她哥哥也只是做杂事的,带去何用?果然如老太太所说,三姑娘到底年纪轻呢。
“采莲的娘跟大哥还是留下罢,府里又不亏了他们。”宋妈妈道,“这里几家,我跟你讲一讲,老太太原本要亲自说的,只她最近嗓子不顺,故而叫了我来。”
江素梅脸色微沉,虽说她不歧视下人,可在这里,下人还是得有下人的规矩,妈妈不过是妈妈,总是服侍她的人,眼下却指手画脚,断的高高在上。
她不客气的道:“采莲一家仍是要去的,下次我自会去跟祖母讲。”
她的语气很严肃,不容置疑。
宋妈妈虽然恼火,却也不敢强求,只得按捺下来,给她讲那几家陪房的事情。
她到底是老资格了,对府里众多下人都很了解,讲得十分清楚,江素梅都听进去了,点头道:“真是谢谢妈妈了,我本是一头雾水,如今才真的了解,辛苦妈妈了。”
一下子又变得很是谦虚。
宋妈妈在这一刻,终于有所明白。
这三姑娘原是太有主见的人,她决定的事情,若是你反对,大概就会吃不到好果子,若她还没有决定,你给出了好意见,那么,她还是会采取的。
就在宋妈妈走后不到半个时辰,果儿惊慌的跑进来:“姑娘,姑娘,俞家大爷被抓起来了!”
“什么?”江素梅手边的茶盏跌落下去,俞朝清被抓了?
她勉强镇静下来:“哪个说的?”
果儿道:“丁贺说的,俞老太太急的不得了,现也在府里呢,老太太已经派人去跟老爷子,还有大爷说了。”
江素梅连忙站起来,快步往外走。
采莲见状,找了一件大氅出来,追上去给江素梅披上,一行人急匆匆的去往了二老那里。
☆、41 年少气盛
这件事还得从章醇被余文殊耍弄之后说起。
因章醇咽不下这口气,不久就召集了所有的手下,对余文殊发起了连珠炮一样的弹劾攻击。
内容千奇百怪,就连姑娘曾给他写过情书,都要被揪住一顿痛骂。
不过余文殊也不是好对付的,文采好不是绣花架子,谁弹劾他,他就弹劾回去,这一场对骂战持续了好一阵子,可说相当的精彩。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篇弹劾文横空出世,吸引了章醇的注意,此人引经据典,文笔犀利,乃是弹劾史上少有的人才。
别看章醇是不干好事的,可一样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他觉得应该要招揽这样的人到自己的阵营中,将来肯定可以派上好大一番用场。
他没有想到的是,写这篇文的俞朝清,乃是余文殊的死忠!
他接见俞朝清,那是绝对没有好结果的。
事实上,正是如此。
俞朝清见章醇想劝服自己归顺,自然不屑之,还暗示章醇是靠非法手段上位的,他十分看不起。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了。
章醇这人其实是很自卑的,当初确实没有进入过翰林院,会试的成绩也不太好,坐到今天这个阁臣的位置,与他的厚脸皮脱不了关系。
可这事儿是能明说的吗?
章醇气得半死不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就把俞朝清给一把捏死。
只是当场没有发作,等到俞朝清走后,他立刻就去找了三大司法机构,利用自己的人脉,给俞朝清定下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罪名。
藐视纪律,流放!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俞朝清不过是在工作时间抽空去看一下章醇,而且还是章醇召见的,就算以前他要照顾老母,请过几天假,也不至于就被流放罢?如此,那不知道多少官员要被撤职了。
这本来确实是不可能成立的,可惜,章醇此刻把持朝政,就是首辅金大人都不太干涉,那么,俞朝清算什么呢?
江素梅知道后,恨不得就找到俞朝清,在他脑袋上狠敲两记拳头!
这毛头小子,果然是不成熟啊,以章醇现在的气焰高涨,就是江老爷子,江兆敏都要避其锋芒,他俞朝清不过还是个庶吉士,出什么头。
找死啊!
这下惹出祸端来,不知道怎么挽回呢!
俞老太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担心俞朝清出事。
江素梅在旁温言安慰。
老太太则有些不耐烦。
毕竟她对俞家还是看不惯么,这回俞朝清出了事,她只知道给他们江家惹来了麻烦,很是不太高兴。
不过见俞老太太那个伤心的样子,到底也还是忍住了。
等到老爷子,江兆敏回来,二人一商量,自然就去进行营救工作。
其实也不用等到他们去,对于这个未来的小舅子,余文殊也是很关心的,早就行动了起来。
但,这些并不够。
章醇这次是气狠了,本来他就被余文殊弄得一肚子怒火,这回全都发泄在了俞朝清身上,下了死功夫,动用了不少手下,所以,俞朝清最后流放罪可免,下放罪仍是难逃。
好好一个庶吉士,储相,未来的国家栋梁,被派到穷乡僻壤做知县去了。
前途尽毁!
江素梅听到这个结果,恨铁不成钢,几晚上都没有睡好。
等到俞朝清放出来,她立刻就去了俞家。
俞朝清正跟俞老太太告别,余文殊也在,这种下放,当天就要执行,俞朝清要离开京城去马平县,他是来送别的。
俞老太太流泪痛哭。
俞朝清这才知道后悔,跪下来给老太太磕头,连说自己不孝,辜负了母亲。
见此情景,江素梅一腔的话反倒说不出来,想那柳州如此遥远,俞朝清今日一别,不知何年相会,她的眼睛也红了。
“虫娘。”俞朝清见到她,愧疚道,“都是我的错。”
他这一说话,江素梅压下去的火又冲了上来:“你真知道你哪里错了?你上有老,还有我,说话就不会动动脑子,那章醇什么人,是你可以指着鼻子当面骂的?你庶吉士马上就要到三年了,如今可好……你好啊!”
俞朝清被她一通骂,也有些不高兴:“谁让章醇这般对崇礼师兄么,我也是做我应当做之事,总是要有人站出来的!”
那也不应该是你啊!
江素梅一指余文殊:“你可见他骂了章醇?”
“这……”俞朝清愣住了。
确实余文殊与好多人互相弹劾,没有断过,可余文殊却从来没有直指其名,对章醇发动过正面的攻击。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就应该好好做你的庶吉士,等到日后羽翼丰满,才能徐图大计,你现在算什么?”江素梅道,“你当自己是首辅那!”
俞朝清满脸通红,觉得被自己的侄女儿教育很丢脸,咳嗽一声道:“虫娘……”
江素梅看他的窘样,才想到余文殊在旁边,她火气上冲,竟然没有忍住,当下脸也微微发热,轻声道:“小舅,你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这句话就跟祖父再三叮嘱的一样,余文殊暗想,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她很有大局观,懂得深思熟虑,内在却又自在洒脱,实在是不可多得的。
俞朝清道:“我知道了。”
江素梅便没有再多说,只是想到他多年苦读,才能考上进士,继而进翰林院,如今却到这个地步,心里自是难过的。
她同张妈妈一起给俞朝清收拾行李。
俞老太太舍不得,拉着俞朝清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他们母子二人,除了俞朝清上京会试外,根本就没有分离过,如何忍受?
俞朝清也心痛,他担心俞老太太的身体。
此时又来了俞朝清的几个同窗好友,包括李氏的侄子李步明也来送行,他现在户部任观政。
众人相劝,老太太才好一些。
送走俞朝清后,江素梅心情低落。
这是第一次,她亲眼目睹政治的残酷。
俞朝清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会被章醇抓到把柄罢?事实上,他确实也没有犯过错,做事认真,一身清白,可就是这样,别人想整你的时候,当你弱小无力时,就会好像一只蚂蚁,毫无抵抗之力。
此时,俞朝清的心里也一定是悲愤万分的,他自己的前途,他岂能不在乎?只怕她们担心,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
江素梅心想,只是斥了两句话而已,却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何其恐怖!
余文殊陪着她走了一段路,方才说道:“我不知他去见章醇。”不然,他定会阻止俞朝清,可惜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江素梅叹口气:“不关你的事,是小舅自己冲动。”
“你不用太担心。”余文殊安慰道,“祖父一个门生正当在柳州当知府的,我会去信让他照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