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掌柜家的一点架子没有,软糯的嗓音说着一口地道的伯京话,酥软入骨,和祝叶青差不多的年纪,却是保养得宜,尤其是这把子声音,跟少妇似的,细眉细眼,如诗如画,是女人中的女人。
金穗的骨头都酥了,她不厚道地想,原来满身铜臭味的祝叶青好这口啊!
祝掌柜家的打量金穗,见金穗瞪大了眼盯着她看,不由地先红了脸,软声道:“奴家还得多谢黄姑娘。”
金穗忙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听了这话,问道:“祝奶奶这话从何说起?”
叫“祝奶奶”时,金穗鸡皮疙瘩乱蹦,这句“奶奶”是尊称,和“欢大奶奶”“津二奶奶”差不多。
祝掌柜家的便看了一眼玛瑙,玛瑙被她如水的目光看得身子软了半边,心叫不得了,有这样的未来婆婆可真是让她这要做儿媳妇的人无脸相见,一二十岁如花的姑娘却被个四十岁多的婆婆给比下去了,怎么不打击人?好在这位婆婆不摆架子。
祝掌柜家的眉尖夹了一丝余悸,道:“这事儿啊,咱们这一家的人都是晓得的,奴家就直言了。前些年我们家的公子爷落水幸得令堂相救,当时我们家的小子是公子爷的侍卫,令堂那一救,救的不止是我们公子爷,还有我们家的小子。不然,我们家的小子可就得被他爹打死了,莫说有福气娶亲。玛瑙姑娘也是晓得的。”
玛瑙脸红了一片,局促道:“祝奶奶,叫我玛瑙便是了。”祝掌柜家的口中的“小子”便是她未来的夫婿。
祝掌柜家的忙点点头,柔柔一笑道:“是我忘了,往先客气惯了。”
金穗恍然大悟,原来祝叶青处处相护,是为这个缘故,不过,这个所谓的恩情却有些扯远了。她不由地感激席氏,席氏这一救,给她铺顺了多少路。
难怪祝叶青做得如此明显,连贺掌柜都有所察觉,姚长雍却不置一词,还默许了他的行为。
金穗和祝掌柜家的谦辞几句,祝掌柜家的笑盈盈地看着金穗,越看越喜欢,大概是晓得自己会让女孩们自卑,她起身说去灶房瞧瞧安排午饭,留了一室女孩、媳妇们说话。
金穗舒口气的同时发现别人也舒了口气,她不由地好笑。
未来婆婆走了,玛瑙自在很多,拉了一个女孩对金穗道:“这个女孩黄姑娘瞧瞧识不识得?”
金穗看着眼熟,恍悟道:“是老太太屋里的琳琅吧?我几日去荣禄堂见过一回,怪道面善呢,原是祝掌柜家里的。”
琳琅年纪不大,但是很得姚老太太喜欢,是新选上来的丫鬟,一进荣禄堂便贴身伺候姚老太太,做的是大丫鬟的活计,但当时看穿着只是个二等丫鬟。
琳琅蹲身行礼,嘻嘻笑道:“见过黄姑娘。”
金穗忙扶她起身:“在外面,哪儿来那么多礼数?快起来。”
玛瑙道:“琳琅在家里时原有个名字叫晚秋,是老太太给赐了个巧名叫琳琅。今年才得十一岁,是祝奶奶的幺女。”
金穗着眼打量,琳琅身上揉杂了祝叶青和祝掌柜家的双重特点,身形娇小玲珑,眉眼细致,水嫩机灵,但神情上更多的像祝掌柜,干脆利落,柔和中藏着一丝坚毅,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凭着祝叶青在姚老太太眼中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她照顾琳琅,玛瑙此举是在为她引见琳琅,暗示以后在姚老太太身边,琳琅可说得上话。
第362章 大不敬
金穗感激地朝玛瑙眨眨眼,笑着拉起琳琅的手,道:“琳琅妹妹瞧着便是个伶俐人儿,先头一直在伯京长大的?”
琳琅腼腆地笑道:“幼时在锦官城住过几年,后来和娘亲去了伯京。”
“老太太身边都是一等一的人儿,像玛瑙姐姐,离了一时半刻,老太太连吃茶都觉味儿不对了。”金穗笑道。
玛瑙眼角微红,嗔道:“哪里有黄姑娘说的那么夸张。”
玛瑙是在姚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比跟自己亲爹娘的时间还要长,跟姚老太太感情深厚不是旁人可体会的。与祝叶青小儿子的这场婚约也是姚老太太给定下的。
琳琅则道:“爹娘让我认真跟玛瑙姐姐学呢。”
三个小姑娘互相攀谈,黄老爹只是来贺喜的,没到吃晌午饭便把金穗带回府了。
玛瑙站在屋檐下跟琳琅说道:“这位黄姑娘虽说是外面的姑娘,但她爹娘是因着府里的四爷而双亡的,老太太从来很是看重,明里暗里多有维护。再说句僭越的话,在老太太眼里,黄姑娘只比咱们府上的大姑娘、二姑娘稍差。往后能否有大造化还未可知。你可得记住我的话,千万莫得罪了黄姑娘,莫瞧着她是外面的便怠慢瞧不起。”
玛瑙眼中有抹深思,姚老太太的脾气她最明白,但是姚老太太的心思她却猜不透。按说,姚老太太那么看重金穗,黄老爹为金穗择婿,她应该会插手的,但自从提醒过黄老爹一句张家家风没表面上那么好,以及阻挠了楚王妃的求亲之外,再也没插手了。仿佛不知道黄老爹在为金穗挑夫婿似的,连点意见都没给。她若是从中牵线,金穗找个夫婿还不容易?
但姚老太太明明说,要照看金穗到嫁了良人为止。
“玛瑙姐姐放心,我晓得呢。往先我爹便交待。黄姑娘的父母于我们家有大恩,万万不可怠慢。且上回在荣禄堂当差时见过一回黄姑娘,瞅着是个好相处,心思宽的,老太太又青眼有加,我哪里敢有慢待的想头。”琳琅乖巧地说道,水汪汪的眼睛柔顺地眨了眨。
玛瑙点了点头,顺手摸摸她的脑袋,眸含欣慰。
……
金穗回府后,黄老爹给了她一封信:“是祝掌柜从伯京带回来的。文太太和文姑娘写给你的。”
金穗又惊又喜,忙拆开信来匆匆浏览一遍。浏览完后又从头一字一句地读,读完后,眉飞色舞地对黄老爹道:“爷爷,文伯娘说,因她带回许多外来农作物,有些在今年已经丰收了,工部的大司农想要让文伯娘留下做个农官。可文伯娘推辞了。”
大夏皇朝有女皇,自然就有女官,多为鸿胪寺翻译类的官员,做农官的女官虽说只是个小小的没品级的官员,那也是“士”,这是脱离商籍的好机会,可文太太却拒绝得毫不犹豫。
“嘿,文太太还真是有骨气,”黄老爹见孙女开心。他随着心情愉悦,问道,“文太太有没有写什么时候回来?”
金穗闻言,顿时沮丧:“文太太说年底前肯定会回来……”
“那你不高兴什么?”黄老爹奇道。
“但是文太太又说,她会在伯京的试验田里待个三两年,年底回来是为了接走文老姨太太,以便能两头安心。”金穗撅起了嘴,过个三两年,文华成亲,定居于伯京,文太太母女是不会再回来了。
黄老爹叹口气道:“天下没不散的宴席。穗娘儿,你有你的日子要过,文太太母女有文太太母女的日子要过。文姑娘就算回到锦官城,也可能会因为嫁到外地而与你分隔两地,且她们是受到朝廷重用才会牵绊在伯京,你要为她们高兴才是啊。”
金穗脸色稍霁,勉强笑道:“爷爷说的也是。哎,文太太这一生可真是传奇。”
黄老爹亦笑道:“这话倒是对的。文太太比个男人不知强多少倍。”
金穗当即揣着信去跟文家老姨太太看,文老姨太太喜极而泣,直说道:“可是定了我的心。”
这一年的九月,玛瑙出嫁,跟随祝叶青一同去了伯京。
进入十月,似乎今年的西风比往年要紧一些,金穗早早换上薄袄。
街头巷尾的谈资依旧纠结在皇帝失德上,这桩公案以太妃不耐寂寞,勾/引皇帝,淫/乱宫闱而被处死拉上帷幕。皇帝大婚已经昭告天下,不可更改。但皇帝德行有亏却又是事实,朝臣们纷纷表示“要立业,先成家”,因此,皇帝大婚会如期举行,但摄政王在皇帝大婚登基后将依然是摄政王,要继续教导皇帝三纲五常以及做人行事的准则。
一时之间,十数年来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摄政王呼声渐高,在民间极得民心,声望一时无两。
这些事跟金穗没关系,金穗现在紧紧盯着冀州柴府的动静,到十月初,从贺世年那里得到的消息已经确认,冀州柴府将在皇帝大婚时去送“钟”了。
贺世年笑得跟奸计得逞的老狐狸似的:“黄姑娘,这个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真是妙啊,兵不血刃。”他是在后来和金穗数次处理冀州柴府之事时,从金穗口中打听出来的计策。
金穗暗暗撇嘴,她才不相信其中没有姚长雍的推波助澜:“多谢贺掌柜夸奖,和贺掌柜相比,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三彩陶瓷馆现在是以坐火箭的速度扩张,加上海外的销量,在精品收藏市场上很快取代了冀州柴府老二的位置,在普通瓷器市场上因着冀州柴府有多年的合作者,很多订单他们是抢不过的,三彩陶瓷馆暂时居于前五。能有这样的成绩,张老太爷已经很满足了,他懂得稳扎稳打的道理,跑得越快,越容易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