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纶怔了一下:“我就是文科解元陈宗纶,还要玉牌吗?”
丽娘未出声,身后一名粉红衣衫的女子冷笑道:“笑话,凭玉牌入内可是我们清歌坊的规矩。不然的话,鬼才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
陈宗纶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他是文科解元不假,有玉牌也不假,但是作为功名证明的玉牌,还没有发下来呢。
对于全省头名的解元郎,玉牌均由顺天府尹亲手发放,以显重视。这一次,也不例外。
裘海涛见陈宗纶面露难色,不由急了:“我说陈兄弟,那块玉牌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就拿出来给她们看看啊。”
裘海波略微猜出几分,靠近陈宗纶,低声问道:“陈兄,难道此时玉牌不在你的身上?”
陈宗纶窘迫地低声道:“还没发下来呢。”
“这样啊。”裘海波的脸上顿时现出失望的神色来。
“奶奶的,拉了一个有功名的人过来,没想到还是进不去!”裘海涛忍不住咒骂道。
三人在清歌坊这一闹,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裘海涛的大嗓门以及蛮横无礼的样子,引得人群一片议论纷纷。
陈宗纶不觉有些汗颜,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堂堂解元,怎么像个市井小民一般在歌伎坊门前闹事呢。他拉过裘氏兄弟,正想说服两兄弟离开。
就在这时,街角处忽然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一支车队正朝这边驶来。喧闹的永平街忽然静了下来,人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并且,有人忍不住低叫道:“宁王来了!”
宁王为当今圣上看重的二皇子,皇室贵胄到来,平头百姓当然自觉让道。
陈宗纶朝前看去,见越驶越近的是一支约有数十人的队伍,正中央是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大马车,马车的装潢十分精致,杏黄的门帘,金灿灿的流苏,马车的四角还挂了玉坠,灯笼,看起来十分阔气。
围在马车四周的是数十骑人马,这些人身着鲜艳的锦袍,神情严肃,不苟言笑,一看便知是忠心耿耿的护卫。那腰侧悬挂着的漆黑的腰刀,显示着他们个个身怀绝技。
这其中,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尤为引人注目。只见他面如冠玉,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朱唇皓齿,一双眼睛如夜空中的繁星点点。午后的阳光温和地照在他的脸上,给他轮廓分明的脸庞镀上一层淡淡的晕黄的光晕,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但是,这名少年的眼神却是冷漠的,他紧绷着脸,脸上不见一线笑容,身形颀长而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疏离与冷淡。他身着箭袖衣衫,右手紧握腰间悬挂着的三尺青锋宝剑,一刻也不离马车左右,紧紧跟随于马车之侧,显示着他与宁王的关系非同一般。
饶是如此,这名少年的出现还是引起了周遭人群的议论声四起。
“那不是新出炉的武科解元吗?怎么,他也来了?”
“对呀,我也认出来了,瞧他腰间那枚长虹剑,多威风啊!”
“老兄,你一定没有去看校场上甄选武科的较量吧,别看这位少年年纪轻轻的,那长虹剑可不是吃素的!他只用这一把剑,就撂倒了数十人呢。”
“听说长虹削铁如泥,凭着这把利器,会不会胜之不武?”
“老兄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人家可是剑鞘还未离身呢。剑还未拔出剑鞘就把对方击败了,你说这是胜之不武吗?人家赢的可是出神入化的剑术!还有,别以为武科只考一些武术这样的皮毛,还有兵法呢,若是三大五粗,或是目不识丁的,哪能考得上?”
旁边那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此次武考,是要选国家栋梁之材啊。难怪要考兵法……”
人群里细碎的议论声传入一旁陈宗纶的耳朵里。长虹?陈宗纶微微怔了一下。他记得师父说过,这世上,短剑以断水为首,而这长剑中,则以长虹为首,也是一枚削铁如泥,不可多得的宝器。
怀着惺惺相惜的态度,他朝着那名少年望去。这一望之下,不由大喜,忙叫道:“云璧兄!”
李云璧似乎并没有料到在这里会碰到熟识的人,微愕了一下。让侍卫们紧随马车,自己则调开马头,从侧里出来。冷漠的双目看着陈宗纶,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
陈宗纶忙道:“云璧兄不认得我了?那日在醉仙楼……”
李云璧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原来是陈兄啊。”
文科武科乡试结束,顺天府尹为了犒赏学子们,曾经在醉仙楼设宴,款待众学子,是以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李云璧看看丽娘那一帮人,瞬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嘴角一抿:“难道李兄堂堂一名解元郎,也被清歌坊拒之门外吗?”
陈宗纶干咳一下,脸上的神色颇为尴尬。
一旁的丽娘看此情景,马上明白了是一场误会。她是一个脑筋极为活络的人,当即含笑说道:“哎哟,原来是一场误会嘛。解元郎,别见怪,都是我们这些人有眼不识泰山,快往里边请!”
陈宗纶没有想到,蹭了李云璧的面子,竟然被清歌坊放行。一时之间,又是欣喜,又是尴尬。李云璧也不多说,只说一句:“后会有期。”打马便直追马车而去。
第十三章 红屋
四面流苏玉坠的配了双马的马车缓缓而行,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李云璧赶了上来,见马车缓缓而行,当即明白是在等他,不由嘴角微扬,拉紧缰绳催马驶上前去。
他自小就与二皇子交好,二皇子也不过是大他一两岁而已。年纪相仿的好处,就是有更多共同的话题,与兴趣爱好。
“遇故知了?”温润的声音自马车车厢内传了出来,接着,帘子被掀开一半,露出一张气宇轩昂的脸庞来。
宽阔的额头,炯炯有神的目光,浓眉,大眼,目光深遂。眉宇之间,特有的贵气自然而然的倾泻出来。虽然身份不凡,但他整个人身上似有具有一种无可抵挡的亲和力,见过他的人,都忍不住想与他亲近。
如果说有一种人生来就是带着阳光而来的,说的恐怕就是这种人吧。
他的唇角带了三分笑意,含笑看着李云璧。脸上如三月和煦的春风,拂过人的心灵,仿佛因这酷热夏季生出的烦躁之意也稍减几分。
李玉璧不在意地点了一下头:“上次在醉仙楼见过的,文科解元,也就是吏部侍郎陈大人家的公子。”
“哦?”二皇子浓眉微扬,“吏部侍郎陈家,也就是府里有位四小姐溺水窒息,然后奇迹生还的陈府?”
李云璧不由有些失笑,这件事情他也是自回京以后才听说的。
“不过是呛了几口水,然后窒息了一下而已。”李云璧不以为然道,“这要在乡下,玩水的孩子哪个没有被呛过?这倒是奇了,就这么呛几口水也能出名?”他真的有些无语,京城的人不是不太无聊了?
“那可不一样。”二皇子摇头,表示不赞同,“听说当时正值中午,府里的人都各自偷懒去了。那小女孩在水里泡了将近有半个时辰,才被人发现,救了上来。听说救上来的时候,只有出气没有出气。宫里的太医也去了,个个束手无策,连让陈府办后事的话都说出来了。没想到,那个女孩子还真是命不该绝,居然会清醒过来。”
语气里对那个陈府的小女孩充满赞赏。
李玉璧沉吟片刻道:“二皇子不觉得奇怪吗?虽然那个小女孩命大,生还了过来。但是,毕竟是陈府四小姐,正宗的嫡女。不过是五岁的女娃,就算是正午,难道身边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吗?我看啊,此事倒是蹊跷得很。”
二皇子微怔了一下,看向李玉璧的目光中,笑意更深:“你这小子,可不能这样随便议论本王老师的家事。”
吏部侍郎陈敏然是他幼时的老师,虽然任教时间不长,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对于这个正直的老师,二皇子还是很尊重的。
李玉璧目视前方,脸上仍然是不以为意的神色。
二皇子想了想,忽然笑道:“我的母妃倒是对那个小女孩欢喜得紧,几年前还特别召陈侍郎携女入宫,抚慰了一番,赏赐了好些东西。”
李玉璧看向二皇子,他忽然觉得,二皇子对于陈府的那位四小姐,似乎有那么一点兴趣。
快到皇城的时候,李玉璧忽然道:“二皇子,你去见华妃娘娘,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二皇子的脸上似乎有些讶然:“我母妃来信说这些天你陪我外出办差,车马劳顿的,很是辛苦,她还让本王好犒劳你呢。”
李云璧忙摆手道:“二皇子这样说的话,那就见外了。其实……其实我也有些日子没有回家了,这家父也在家等着我回去呢。”
二皇子看着李玉璧,脸上是一副置疑的神情:“你这小子,上了玉龙山,六七年不回家,把老侯爷都快急疯了,非得让他老人家亲自爬到山上去看望于你。你何时恋过家了?如今倒说起恋家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