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鹰果然是渴了,一伸脖子,“咕噜咕噜地喝起水来,那样子像是被渴了几天的样子,惹得陈宝珠直发笑。
“我哥呢,回来了吗?”陈宝珠看看天边出现的暮色,这才发现整个下午没有见到自家哥哥了,想必这个闲不住的哥哥又不知道跑到哪里惹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张妈妈的声音:“二小姐,这外面太阳刚下山,暑热未褪,你怎么出来了?快往屋里坐。”
接着便是竹帘被掀起的声音。
陈宝珠心中一喜:“二姐姐来了。”
抬头朝外看去,见房门口处,出现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子,杏眼桃腮,身着浅粉色的绣花流丝百花百折裙,那些刺绣图案,一看就是苏绣。
陈宝珠知道白姨娘对于这个女儿一向大方得很,只要是好的、贵的东西,全部朝自己女儿身上招呼。她的这种做法,倒与自己的生母宁氏极为相似。
二小姐陈宝仪静静地伫在门框边上,婷婷玉立,宛如弱柳扶风。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丝毫不减她的美丽。反而是这种柔软娇弱,自成一股摄人心魄的吸引力,令人忍不住捧在手心,真心爱护,不忍心让她遭受一点点的伤害。
这样温柔贤惠,柔柔弱弱的女子,既是那些官宦之家的最爱,也是那些官家太太心目中标准的儿媳妇形象啊。
陈宝珠心里面暗暗赞叹着,这样的娴静贤淑的样子,她可是学不来的。
“二姐姐,快进来吧。”陈宝珠朝二小姐陈宝仪招手。
绿意也忙取了张团花缎面的凳子过来,招呼二小姐坐下。
陈宝仪抿了抿嘴,唇边带着笑意,纤纤弱弱地走过来。张妈妈忙一把扶住,道:“你这么个纤弱的小姐,怎么这个时候出来呢?要是中了暑气,白姨娘又要担心了。”
她瞪了跟在后面的丫环小莺一眼:“都是你这死丫头,教唆你们小姐出来的,是不是?”
小莺是二小姐陈宝仪其中一名贴身丫头,年纪与翠微相仿,两只眼睛溜溜地转,很是活络。
看到张妈妈拿眼睛瞪她,她一点害怕的神色也没有,背着手笑嘻嘻道:“张妈妈,你这可就错怪我了。我哪敢教唆小姐出来呀?要是小姐过了暑气,我只有领罚的份了。”
她转头看了二小姐一眼,仍然笑嘻嘻道:“是我们小姐嫌在屋子里闷得慌,所以趁着太阳下山,出来散散心。”
陈宝珠笑着说道:“二姐姐身子不太好,早就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活络活络筋骨。正所谓生命在于运动,要多走走,对身子才好呢。”
二小姐陈宝仪一下子没听明白:“你说生命在于什么?”
陈宝珠吐了吐舌头,她都来这个空间好些年了,有些话还是不自觉蹦出来。
“没有了,二姐姐,我的意思就是多多活动的意思。”陈宝珠笑嘻嘻道,“要在早晨的话,太阳没有出来的时候,空气才叫那个清新呢。还有那日出,红彤彤的,可美了。”
来到这里这么久,陈宝珠最欣赏的还是这里的环境。记得前世是在城市上班,那来来往往的车辆,扬起的灰尘,真的是不敢恭维。更不要说什么明净的天空,还有夜晚点缀在半空中那星星点点如钻石般闪亮的星星了。
二小姐陈宝仪笑道:“这么说来,姐姐倒真的要早些起来,看看日出罗。”
张妈妈小心冀冀地扶着二小姐坐下来,听到四小姐如是说,不由笑着说道:“二小姐,你别听她的。说什么看日出,也没有真的看她看到过几回。每天都赖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那日头都升到顶空去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陈宝珠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张妈妈,你怎么老揭我的短啊。”
其实,其实是屋子里的床太舒服了……
张妈妈溺爱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好好好,我不说了。绿意,给二小姐沏杯西湖龙井去。”
绿意笑着应了,很快出去泡茶去了。
二小姐什么茶都不喜,唯对于西湖龙井情有独钟,这是陈宝珠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这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对于二小姐的态度,与对待三小姐陈宝怡有着天壤之别,那是有原因的。
陈宝珠记得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二小姐陈宝仪立于自己的床前,八岁年纪瘦瘦弱弱如豆芽般的女娃娃哭得双眼红肿,她的心里面没来由就是一阵感动。
这算是她来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第一个看到为她哭泣的同龄人了。
在此后的五年里,这个比她大三岁的二姐姐也对她极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好吃的东西,都拿给她,一副长姐的范儿。就连宁氏对于这个庶女都不自觉地另眼相看,觉得她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是识大体,比府里的另一位庶小姐好相与多了,自然也就爱屋及乌地喜欢上她了。
很快,绿意又走了进来,把一茶盏香气四溢的西湖龙井放到了二小姐陈宝仪面前的茶几上。同时,也给自家小姐上了一盏大红袍。
自家小姐喜欢大红袍这个习性,也是随了老爷的吧。绿意记得,陈老爷就是什么茶都不喝,只喝大红袍的。
陈宝珠端起茶盏,用茶盖撩拨了一下飘浮于茶水之上青翠欲滴的茶叶,呷了一口,很是满足地啧了啧嘴,问道:“二姐姐这个时候来,不仅仅是找我聊天的吧?”
“你这鬼灵精,什么都瞒不过你。”二小姐陈宝仪抿嘴笑道,“你的眼睛倒是尖,一眼就瞥见小莺手里的东西了。”
转头对小莺道:“四小姐都看到了,还藏着作什么,拿出来吧。”
第十五章 犀利
小莺这才把背在后面的双手放到前面来,原来,她的手上各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一个稍大,一个稍小,两个盒子均用绣花针串着绣线挑成一个网兜的样子,配以银丝缀边,还有黄灿灿的流苏,显得即得体又大方,十分好看。
“这是什么?”陈宝珠有些奇怪。
小莺笑着说道:“这是两双鞋子,二小姐亲自做的。这鞋子的缎面是小姐亲自选的。大公子乡试得了头名,我们小姐就寻思着送些什么贺礼给大公子。只是在这府里,大公子什么都不缺,这倒让我们小姐犯了难。亏得莫妈妈提醒,说大公子的鞋子穿旧了,正让针线房赶做着做一双出来,好在荣市的时候穿。小姐于是灵机一动,问了莫妈妈大公子脚的尺码,挑灯赶了几天几夜,这才做出来的。”
她拿过一个稍小一些的盒子,递到陈宝珠的手上,说道:“这一双是给四小姐你的。”
“给我的?”陈宝珠没有想到哥哥中了头名,自己还能沾到这贺礼的光,不由一阵感动,笑眯眯地说道:“二姐姐真是客气,这鞋子自有针线房去做。你日赶夜赶的,可别累着自己了。”
小莺撇了撇嘴道:“我也是这样说小姐啊。可是我们小姐偏不听,说是自家哥哥的鞋子当然得做妹妹的来做,这针线房的丫头婆子笨手笨脚的,哪有自己做得好!”
二小姐陈宝仪忙低斥道:“小莺,怎么这么没规矩?”
于是小莺忙住了嘴,不敢再说。
陈宝珠忙道:“二姐姐,莫怪小莺。”
其实,小莺这话说得不假,不仅在这个府里,就算是京城的官宦家眷里,陈府二小姐的女红也是数一数二的。经陈二小姐做出来的鞋子,柔软舒适,兼之做工精美,那缎面上的图案,栩栩如生,没有近十年的功底,绝不可能绣出这样形象生动的图案来。
但是,全府人都知道二小姐身子不太好,这样劳思劳神的细活当然不敢劳烦她去做。所以,二小姐除了给父亲、给嫡母,还有自己的生身母亲白姨娘做鞋子之外,也没有给别的什么人做过鞋子。这一次,她能够不顾自己虚弱的身子,硬将两双鞋子赶出来,的确令陈宝珠感动不已。
“二姐姐何苦费这个神呢!”陈宝珠拉过二小姐陈宝仪,见她娇嫩的双手都是针眼,想必是挑灯做鞋子,光线的缘故,看得不太清楚,扎到手上留下的。不由心疼道:“二姐姐有这份心,就已经很让我与大哥感动了,二姐姐又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呢!”
二小姐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温和地笑道:“这有什么!哪个做刺绣的不被扎到的?再说了,这可是给大哥的,我这个做妹妹的总该表明一份心意吧。”
陈宝珠轻叹道:“大哥一定会很感动的。”
虽然是姨娘生的,但毕竟与自己同父异母,也算是亲姐妹了。这样的姐姐,拼了自己的身体来给自己与大哥做鞋子,任谁都会感动吧?
绿意接过盒子,示意自家小姐打开。
陈宝珠小心地打了开来,果然是两对鞋子,鞋帮子很厚实,缎面新颖,摸上去果然舒适异常。
“多谢二姐姐。”她甜甜笑道,让绿意收好,“我也代大哥谢谢二姐姐了!大哥看到你做的鞋子,一定满心欢喜的。”
二小姐这个时候似乎才发现一整天没见到大哥陈宗纶了,不由问道:“四妹妹,大哥呢?还在前院应酬来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