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福临用相似的技巧卖弄着,以索伦图的嫉妒表现他越来越相信生日宴上能引动他的怒火,使他欺负自己,从而显扬美德更加得益。
便是这样,终于到了八月二十一。
在此期间,经过治疗的淑雅还是有点呆呆的。但已有所改善,可以自己进食也会听取他人劝告终止不良行为。只是很少开口说话,她更不知道,今日会有人想利用她的病情名声大噪。
宴会循例安排在乾清宫。众位皇子,公主,宗眷依序前来表贺。
由于孟古青和索伦图的人都有大型宴会的接待经验所以和乾清宫的人合作起来很顺利。一一引位后不久宴会便开始了。
淑雅这一桌在座的都是较为亲近的人。如索伦图,孟古青,马尔喀,哲哲,海兰珠。皇太极等。福临因着近来得海兰珠青眼,便也蒙恩可以坐在这边。
为了怕惊扰到淑雅,人们不敢高声说话也不敢动作太大。只是关注着她。
一道道飘着香气的佳肴被传了上来。坐于淑雅两边的皇太极和海兰珠很紧张地盯住她面前的小碗。
海兰珠亲手布菜,夹了一块黄牛肉条放下,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淑雅。
淑雅沉默了一会儿,手里抓着勺子送进了嘴里。
她吃下去了!而且有复苏神智的迹象!海兰珠看着看着,忍不住激动地沾湿了睫羽。帕儿掩口怕哭出声来,然后又亲手舀了一小碗南瓜玉米粥,放在她的手边。
淑雅自己去舀来喝。
海兰珠顿时泪水涟涟。
“宸额娘。”福临在一边忙提醒道:“恭喜宸额娘和皇阿玛。今儿是好日子。惊喜在后面呢。”他说着抚了抚发痛的右手,心想定要一举成名。
海兰珠和皇太极但觉有理。
要想帮助淑雅恢复正常,便要引导她开启美好的记忆,从而覆盖惊恐的记忆。这时。在座的人们纷纷献上精致的礼物希望能搏她一笑。
有展翅欲飞的镶金翡翠玉蝴蝶,价值连城的玉黄石襟扣,还有亲手抄录的法华经。圣经等等。
淑雅的眸光一一掠过,皆是木然。
因此,众人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弦又旋得紧致欲断。海兰珠和皇太极亦是深感折磨。
而福临却是静默一会儿,待海兰珠焦灼求助方才凑了过去在耳边道:“宸额娘,儿子有一个想法。或可一试。”
他苦等的机会终是来了,怎会放过。
海兰珠听了一阵果断地站了起来。抱起淑雅向外走。走过屏蔽男客等远支宗亲的屏风。
因着吩咐,外面的人在下人的帮助下极快地起身挪动桌椅,让出一大片空位。而另一些人则是飞快跑动着拿来了画架,画布还有必备的材料。
海兰珠抱着淑雅走到另一边坐在凳上。
之前被惊吓的人们这才明白,原来福临是想为海兰珠和淑雅作画!
这么快便布置好了,怕是早有预谋吧?有所感应的几名宗眷不敢多言,而是极快地瞟了瞟索伦图和孟古青。
小两口一片淡然。
那边的福临却是兴奋极了。伸手从戴春荣手中接过白色画布亲手铺在了画架上。油画在宫中尚属首例,他要以此成名,将自己的光辉深深印在人们的心中!
只顾着幻想,他未曾留神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下笔之间只假装思索了片刻更动笔。
他要画的是慈母图,以母爱为主题将海兰珠和淑雅的形象记录下来,流芳千古。而他的孝义和才华也会随之显扬。构图在之前便已练习过多遍了,而这些材料在宴席之前也经过亲自审视,所以得心应手。
他愉悦地投入创作之中,自觉瞩目的虚荣,不知不觉地便有一点卖弄的念头。刚想这么做,却见着之前勾勒的线条却有些漾化开了。宛如一点水滴向四周渗透,成了污渍。
海兰珠的脸原是珠圆玉润,这下突突的起了个包,成了丑八怪!
不仅如此,其他部位的颜料也在向下滑。这画已经不是什么慈母图,根本就是讽刺侮辱,把人变成了妖怪。
福临吓呆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旁人眼中,他的面容已经扭曲了。他呆呆地看向四周的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害惨了自己。
这份异常自然很快被发觉。皇太极急步走来一看,立刻火冒三丈,张手便向福临扇了过去:“孽障,你在干什么!”
第三百三七章 嫉妒的福临
因着这一巴掌,福临手中的笔立刻滚落于地,蹭的胡乱痕迹。
他也很想知道是怎么了,可惜还没来得及解释,众人便已被吸引得盯紧了他。海兰珠更是好奇得离座和淑雅走了过来。
福临连退了几步。皇太极也不想她不高兴,上前拦住了道:“不碍的,朕陪你回座。”
海兰珠越发好奇了,坚持要去看。来到画架前,她瞬间惊愕到抬手掩住了唇,眉尖紧紧抿住。愤怒填满了心阙,待回过神,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她怎么可能容忍如此恶意的戏弄!
福临立刻转过身跪下,微弱的抵抗:“儿子实在不知为何会这样,怕是有人动了手脚……”
“不知?”海兰珠瞥向另一边同样战战兢兢的戴春荣:“材料是你的人准备的,如何不知?”
福临这便去瞧戴春荣。戴春荣也在跪着,而且比他还要怕。福临想他也是熟悉海兰珠喜好的,怎会弄来有问题的材料,必是有人陷害。忙问:“材料是你是自取的,还是别人交付给你的。”
戴春荣又不是头一天当差,宫中贵主子们的性情哪有不知道的。当然想寻人抵罪,可惜这些材料纷纷都是自取的,有人作证想赖也赖不掉,只能说“奴才该死”之类的话罢了。
福临一听甚为失望,这会子他也难逃责任,但如果不能脱险,以后就都麻烦了,便横下心来对海兰珠请求:“想是这奴才一时疏忽,福临请宸额娘责罚。”他刚刚自称“儿子”,这会儿却是心虚,不敢再如此了。
虽然作为皇子可以在五大位任何一人面前自称“儿子”,到底也要有足够的亲密才行。而现在福临明显的感觉到再当众的拉关系分明是很丢脸的事了。还有,这句话出了口。英雄的光环便被他自己抹去。众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把责任推给了戴春荣,英雄岂会这样做呢。真正的好主子是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帮奴才一把的。
福临方才说完便听到一点嘘声,无地自容。只能盼着海兰珠皇太极心慈放过他。可惜今儿偏个是淑雅的生日,他的梦想只能成空。
戴春荣这便被侍卫拖了下去,而皇太极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福临唯有继续跪在那儿,他已经意识到对付他的人是有备而来。
发生这种事分明是不祥之兆,海兰珠担心地搂住淑雅哭泣,怕后果不堪设想。
自然而然的,索伦图和孟古青也都过去安慰她。孟古青转过步子来到画架旁。抬手拂过画布,随后轻轻地皱起了眉:“咦,有点湿。”
她这么说。大家就都明白了过来。这几日常有阵雨,暴雨,摆放的物品会被湿润到一点也不奇怪,即使在室内也还是有潮气的。孟古青的动作分明证实了有问题的不是颜料而是画布。那便是绝大多数是戴春荣一时疏忽没有好好看守,而不能说是被人陷害的。
顿时。众人对福临越发鄙夷了。
福临知道辩不得,簌然落泪。心里在想孟古青果然是不容他抢去索伦图的风头,可恨竟是大意了,适才摸到画布有些凉以为只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却没虑到这一层。再好的颜料涂沫在带有潮气的画布上自然是要出丑的。他们害他做不得“孝子”却是“逆子”,在生日宴这么重要的日子打脸。海兰珠和皇太极一定会铭刻于心。而他要挽救一时却也毫无办法。
纵是无办法,出口气也是好的。福临强笑着认错:“皇阿玛,宸额娘。一切都是福临疏忽之故,还请恕罪。福临无能,无法完成‘慈母图’,帮不到淑雅什么。一切还是交给太子爷吧,太子圣眷独隆。必是有佳策可以助淑雅妹妹康复。”他相信,在众人对他如此失望之后。一定会将希望转移到索伦图的身上,索伦图的任务也就越发艰巨,倘若不能治疗好淑雅便成了罪人一般呢。
虽然没办法扬名,叫小八和孟古青作个垫被倒也不错。福临唇边浮起幸灾乐祸的笑容,充满期待地往那一边瞧着。
孟古青笑了一笑,走回索伦图的身畔,只见他们小声的商量了片刻,索伦图便充满信念地说:“来人,落幕,把礼物拿上来!”
一声“落幕”使殿中暗了下来。下人们拉下窗帷,殿中的光线变得低暗不明。就在众人惊奇不定的时候,穿梭的宫女们手执一盏盏精美的走马灯踱了进来。
走马灯内燃着小烛,温暖的光芒和转动的画面召唤着渴求。精美的工笔画显然匠心独具,人们的视线纷纷聚拢了过去,略有狐疑地瞧着。这一盏盏的走马灯上绘制的“连环画”是一样的,每桌的客人都可以观赏得到,从而也可以分享到相同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