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问过他海兰珠的伤情,露出一抹沉痛的表情,以示敬畏和歉意。心里却在想实是可惜了,若是脸花了该多好。但又一想,若海兰珠的脸真的花了。怕是他和庄嫔还有诺敏都要拿命来填。这样思量,竟是庆幸海兰珠逃过一劫。
苏赫说亏得硕塞从前留了些灵药在他手里,比宫里效用更快。他赶快孝敬了。不然皇太极暴怒不知是何后果。亏得药好,海兰珠本是奇痒难忍,如今才这点工夫竟是见轻。
福临回忆几个月前在光孝寺里的遭遇,那里的药确实好极。看来硕塞为了扶植他们处处留心,不如再劳烦一回,便说:“有件要紧事拜托你。我们边走边说,能不能请五哥安排一位女官到寿安宫?”
精于妇人之事的女官才便于帮助乌云珠养胎。
苏赫听了之后笑说:“您倒是讨巧了。昨儿宸妃娘娘出事,内务府便派了好些姑姑来呢。拿点错处打发到一个寿安宫又有何难。全凭我怎么说罢了。”
内务府叶布舒也在管。他和硕塞的关系好,而且又因着谨妃的关系,福临觉得是可以信任的。只是对苏赫难免不放心。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笑说:“承您的恩了。”
“奴才恭喜贝子爷才是。您要当阿玛了,这是双喜临门啊。只是不过依奴才之见这事就不必教小五爷费心了。”苏赫呵呵笑着,眼底扫过一道寒光。
福临突然想起硕塞子息稀薄,这许多年了才只有一个,特特地去说定会讨人嫌的。赞叹苏赫心机至深,却只笑道:“多谢指点。”
他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砌玉亭边,突然苏赫脚下一打滑险些摔倒,不爽地踢了踢:“这什么东西?”
白色的平安扣蹭出一点花纹来,苏赫停脚定睛瞧着,脸色很快变了。
平安扣是博礼来京时送给孙辈的,是开过光的宝物,怎好轻易就损伤了它,而且还不知是谁掉的。
福临见状,谨慎地托着帕儿捡起来,瞧瞧确是花了,感到很惋惜。
当时博礼赐赠平安扣共有六只,分别给了小八,孟古青,福临,诺敏,还有马尔喀和弼尔塔哈尔。因六只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一只不知是谁的,怀疑起来却教人头皮发麻。
“该不会是小八的吧?”他们对视异口同声的说。
这一想,苏赫立刻便瘫软了身子,福临拽住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想是有人找来了。忙先扯住苏赫向廓洞群跑去,等脚步闪过。
福临偷看找来的人是弼尔塔哈尔,心想大约遗失的不是小八,心便定了定,因想起自己也有平安扣,便起意解下它和坏了的替换了。
苏赫藏身在黑暗里,却也知道他在做什么。感激地投去一瞥:“贝子爷?”
“别说话。”福临止住了他。手里抓着平安扣走了出去,笑道:“三姐夫?可是在找这个?”
“福临?”在庆功宴上吃了些酒,弼尔塔哈尔有点不清醒。回身时有点慢,因见福临手中莹光闪耀,喜得笑了起来。
他走来诚恳地感谢着,福临听他口齿较为清楚,便不多作纠缠,笑着将平安扣交去他手里:“三姐夫收好,亏得是我捡着了,这样的珍品若是被人拿去换了银子,看皇阿玛怎么罚你。”
“是啊。”弼尔塔哈尔笑了一笑便走了。
福临紧张地目送他离开,等走远了方才去了防备,拍拍心口转身唤苏赫:“出来吧。”
苏赫宛如逃过一死地闪出了身影:“吓死我了,还好是三额驸不是太子爷,不然我就完了。”
福临扭头朝他笑。
苏赫明白这是两清了的意思。他帮福临找安胎女官,而福临却帮他逃过一劫,凭这事也能封他的口。真是太聪明了。想了想,也是一笑。
福临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既是这样,我先回颐和轩。”只是要面子,不好说身上的伤疼得厉害,再忍下去怕是不成了。
他辞别了苏赫,快步出了园子。为了赶路便跑起来,毒日头晒得他发晕,眼前一闪一闪的竟是要厥倒了。眼看前边有一道人影,他瞧不清楚,身子一摇便栽在了地上。
待醒来时,却是躺在藤椅上,徐文魁在为他上药。福临看周遭是御药房,又嗅到身上有血腥气怕情形不好,忙问:“太医,我怎样了。”
刚才便是徐文魁接应他把搬到这儿来,唤了助手守门,因对他道:“先前微臣见着贝子爷伤着了,擅自请动尊驾。您没吓到吧。微臣已然重新处理过伤口,为您上过药了。”
他一脸肃色,口气淡淡,福临提心吊胆地问:“是怎样?”
徐文魁昨儿为治疗海兰珠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自是很疲倦。幸好得海兰珠恩典可以偷闲睡一个时辰,谁想却遇见了他。时间宝贵,他抛开客套问福临是哪日伤的,伤口如何料理,可有忌口,还有自律如何。
福临脸红了,行军之时他难免自渎发泄,无人看管便也忘了节制。
徐文魁叹口气,低敛眼帘:“您这点年岁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好。肾精原就不足。如今有了刀伤自然更麻烦。”
福临眼皮一颤。
徐文魁为他宽心:“没有性命之危。”
福临陡然放松向他解释:“天热心躁一时竟无法辖制,让您见笑了,以后不敢了。”
徐文魁提笔写方子,边写边说:“先养半个月,不能有房事,您年轻,子嗣上的事不急。”
福临听见,突然便有告诉徐文魁的冲动:“您刚才说什么不足,若是有了孩子,却又如何。”
徐文魁一怔,很快便有了联想。但不信福临有这般幸运,便说:“请恕微臣多言,肾精不足胎儿不能成形,而且您的妻妾尚属年幼,如得孕母子多有危险,以微臣之意,如要平安须得再等三四年……”他见福临脸色大变,有些不忍再说了。
他不知道乌云珠得孕,福临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生子不是他一人之力便可。和孕育孩子的母体也是密切相关的。
乌云珠太年幼,又屡受虐待,凭她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养住这一胎。
这些都有前车之鉴,福临亦听说过各府里许多年幼的侍妾滑胎,幼子夭亡的事例。
这个孩子注定是保不住的。
福临骇得惶惶,过了片刻,竟是咳得不停。
徐文魁察其气色,忙得又来问:“可是有事要说。不必急得如此。”
福临怆然地抓住他的衣衫:“太医救命,乌云珠已经有了。求您保住她和孩子!”
徐文魁一默,想到乌云珠的年纪和身体,摇了摇头:“实不能为。”
福临顿时眼前发黑地再一次晕了过去。
第三百一九章 乌云珠滑胎上
福临第二次醒来时,已被太医院的人送回了颐和轩。他听到床头有人在小声地哭,辨声似是塔拉:“塔拉?”
“爷。”到底一夜夫妻百日恩。塔拉心里惦着他,这便挽着他的手,候他醒来。
福临见周遭很空,疑惑事情暴露诺敏已带人去寿安宫兴师问罪。忙紧张地坐起问道:“怎得只有你。”
“鲁嬷嬷去打水了,桂嬷嬷在煎药。其他人都在福晋那儿。”塔拉想到福临已是贝子,这样称呼诺敏应当不错。又省了侧字讨好着说:“请爷恕罪,适才爷回来气色着实不好,福晋一时焦急才唤下人查问。既是爷醒了,可要奴才去报讯。”
塔拉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在想千万别教她过去。没得惹诺敏发火打她。诺敏嫌弃怕惹事不愿照顾,才躲在隔壁不肯过来,却放塔拉在这儿作个幌子。
福临心寒极了,幸而最后确定徐文魁没有将乌云珠怀孕的事说出去,方才略有些笑容道:“既如此就不必打扰她了,我再休息一会儿。”
他躺下翻身背对着塔拉,心中百转千回想着孩子,任泪水打湿了眼帘也不敢出声。
这般做法心中闷气不散。兼有伤势在身,此后到了夜里福临竟是发起烧来。二位嬷嬷房中守夜见情形不好,便请动太医,同时也赶去衍庆宫请示。
谨妃白天才到清宁宫料理完叶布舒的麻烦,到了晚上也睡不着,听了很受惊吓,忙忙地赶来了。
颐和轩变得很热闹,但对福临的伤情却无大用。因这是心病,等闲医不得。谨妃看出福临藏着心事,便先教闲杂人等全数退出去。单独留下来问他怎么了。因问不出便教人到寿安宫去请苏茉儿。等她来了便让出去,教他们单独说话。
苏茉儿乘夜赶来,见到灯下福临脸若黄纸浑身滚烫,吓得不轻,忙过去扶住他,问是怎么了。
福临担惊受怕,又觉孤立无援,终是说了实情。
苏茉儿忙抹着他的额头说:“徐文魁说得又怎样,未见得就是如此了。你不要急,等安胎的人到了寿安宫才作数呢。”
福临担心地问:“万一是真的如何是好。难道我就不要这孩子了吗。”
苏茉儿一怔。心想这怕是由不得福临决定的。先天不足。想留也留不住。但她不忍心说得这般明白便只是宽慰着,又去揉毛巾帮他降温,因抹到脖子。见平安扣上竟有擦伤的裂痕,大骇道:“这是哪个奴才做的,竟这么不会伺候。这宝贝怎么能碰伤呢?怪不得您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