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墨忙压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
然而手掌才按在他的手背上,迟墨就感到一阵凉意。
他身上的体温和他自己所说的截然不同。
被迟墨按住了手,南久卿依然不住的翻动着身体,“娘亲,我好热——卿儿好热。”
“不热了。”
迟墨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是借着这个姿势将浑身湿透的他捞进了怀里,“忍忍就不热了。”
南久卿却置若罔闻,依旧不停地挣扎,“好热——热——”
迟墨拿他没办法,只好替他将衣扣解开,脱去了外袍。
南久卿却还是不满意,将头靠上她的怀里,“热。还热——”
再脱里面就什么都没了。
迟墨没想继续脱下去。
而南久卿却像是早已明了她的意图一般,自己伸手去扯身上的单衣。
迟墨忙按住他的手,“别动。”
不让他脱去最后的单衣除了他里面什么都没穿外还有另外一个顾虑,就是以防他全脱光后会受凉。
只是昏沉中的南久卿可不知道她的想法。
他像一条被冲上浅滩的鱼,挣扎着在她手掌下颤栗着,仿佛甩着鱼尾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迟墨拿他没办法,只好脱去他的外衣架在树枝上用火烘烤干,用将火堆往他们的方向挪了过来,以防南久卿着凉。
南久卿却不领情,依旧嚷着热。
他现在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和以往八面玲珑的样子截然不同。
迟墨只好穿着浑身都浸着水的衣服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让他再四处乱扑腾。这要是一不小心扑腾到了火堆里可怎么办啊。
好在南久卿被抱住后便没有了多大的动作。
他蜷在迟墨的怀里,长发零散,垂在被火光摇曳的面容上,病色的唇瓣轻抿着,依旧毫无血色。
他如半梦半醒一般枕在她的怀中,先前挣扎着说热的声音也淡了下去,疲惫的眉宇间熔开安详,整个人像是一朵碎开冰屑的莲花静静地驻在她的怀抱中。
迟墨抱着他,却没有脱去身上的衣物。
一来,现在怀里已经抱着个近乎全脱光的异性了,她要是再脱可就不好说了。
二来,南久卿将她抱得死死地,她根本没有空出空隙来将自己身上的湿衣脱去,因此只好将自己靠的离火堆近了点。
仿佛是感觉到了迟墨的动作,南久卿扯住了她的衣袖,轻声哀求道:“娘亲,不要走——不要离开卿儿——”
迟墨摸了摸他的发顶,安抚道:“卿儿莫怕。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这样劝着,他似乎听进去了一点,不再说话,只是犹如一种垂死获救的心态般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开。
自家两个徒弟的这番境况,唐淮墨倒是一无所知。
他手中握着酒杯,却不喝,清冷而寡淡的眼神只看着窗外的雨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倚窗听雨落,立门观风起。
只是这样的好氛围在另一个人说话时被轻而易举的打碎,“我说啊——”
穆梵拿着筷子不停地把桌上的饭菜往嘴里塞。
偏偏他嘴里塞了一堆东西,他说话还能清晰流畅,“唐大公子你今年怎么没拿医书,真是奇了怪了。”
往年碰面的时候,他都拿着本医书倚在窗口看着,惹得多少来往的小姑娘挺足伫立,被勾去了心魂。现在更好,直接握着酒杯就往窗口往外看,这是不闲围上来的姑娘多是吧?
唐淮墨却道:“我看不进去。”
这听得穆梵直接喷了酒,“噗——”
他呛了好几下,咳嗽着却又没忍住八卦,“你还会有看不进去的时候?”
乖乖,这可真是大事。
“那可是医书啊?”
他问道。
天下还能有什么事令清心寡欲,一生只求医之大道的唐淮墨看不进医书?这实在勾的人好奇不已。
穆梵承认自己八卦。
但八卦嘛,谁说那只是女人的权利了。
只是唐淮墨却不想告诉穆梵。
他十分了解自己总角之交,这可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若是知道他是忧心在谷中的小徒弟,指不定他能搞出什么鸡飞狗跳的戏码,还是不说为好。
“……心上人?”
唐淮墨微微蹙眉。
他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他怎么不知?
“你可别想糊弄我。”
穆梵对着他遥遥一举杯,“没有心上人你那天向我要什么书。没有心上人你那天问我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没有心上人——你现在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
听到穆梵这么说着,唐淮墨便明白对方是误会了,不由摇无奈道:“我没有心上人,那些不过是为了宝儿所做的罢了。”
穆梵:“宝儿……?”这谁啊。
“便是流萤。”
穆梵这才恍然大悟,将酒杯举到嘴边,“哦,就是你的那个小徒弟啊——”
但随即,他又反应了过来,一口酒喷了出去,“卧槽穆长风你竟然喜欢你小徒弟!”
唐淮墨:……
第五十章
如果可以,唐淮墨真想把穆梵的嘴给缝起来。
“你莫要胡说。”
他沉下了脸道,“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女子的名声总是不好的。还有,莫要再叫我那个名字。”
只是他这么说着,却让原本就咳嗽着的穆梵咳得更厉害了。
他原本说的那句话不过是三分玩笑,现在唐淮墨的回答却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起来。
自从被逐出琳琅天上,更名为唐淮墨,他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叫回他原本的名字。然而他现在却将自己小徒弟的名声放在首位……
他才不信唐淮墨这只是普通的师徒情深。
自他从穆长风变成唐淮墨后,身上有还剩下多少能够令他挥霍的分给别人的情感?
别人也便罢了,他当初可是看着他将所有的爱恨或怨怼都在日与夜的更替中一寸一寸地磨平,直到现在的无欲无求、无悲无喜——一副要成仙的模样。
他问他信吗?
他当然不信。
甚至,“你说,这话你说出来信吗?”
唐淮墨有些头疼。
他这好友或许什么什么都好,唯一一点就是太倔,认定了什么便是什么,从以前开始起就一直是这样。纵使他有心为自己开解怕也是毫无用处,便干脆一言不发。
只是穆梵却不让他如愿,眯着眼不知道想了一会儿什么,就执着酒杯笑嘻嘻地凑到了他身边,道:“我说——唐大公子。”
他戏谑地说道,“你究竟看上了你家宝儿哪一点?”
他现在倒是想起来了,当年那个被唐淮墨抱回去的娇娇软软的小团子的昵称就是宝儿。
她一个人倒在雪地中,醒来后记忆全散,只记得自己叫做宝儿。唐淮墨将她收在膝下作为弟子,以迟为姓,又取了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作为她的名。
唐淮墨鲜少谈论谷中之事,此时又距离迟墨被收养时隔了十多年,他一时没能记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作为被调侃的对象的唐淮墨将眉蹙起,“你若再胡说八道——”
穆梵马上截住了他的话,“那你说你来我这里讨佳娘的食谱做什么?”
唐淮墨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回道:“宝儿体弱又挑食,自是要配以药膳好好调理。”
“那你问我哪些是京中最时潮、最受女子喜爱的服饰和头饰呢?”
“宝儿虽不在乎表象声色,但是身为师父,我却仍有义务予她寻常女子该有的一切。”
那些衣服和发饰零零总总加起来怎么看都不算是寻常女子该有的一切吧……
穆梵暗自腹诽着,面上却依旧继续问道:“那你问我如何讨女子欢心,女子喜爱何物讨厌何物……这些皆都只是尽师徒之情咯?”
唐淮墨不假思索地点头。
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变化,一贯来云淡风轻的眸底平静无波。
穆梵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而后默默转过头,想着莫非真是自己察觉错了,唐淮墨明明还是一副下一秒就可以成仙的虚无缥缈的模样。再说了他和那小丫头之间可是差了十多岁呢……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见了脚步声传来。
不陌生,是跟着唐淮墨的一个随从。
于是穆梵没去管,夹了一筷子水煮鱼就送进嘴里。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一身白衣的随从道:“谷主,少谷主自昨日进鹿吴山,至今未归。”
唐淮墨目光一紧,“让七溯派人去找卿儿,七衍待命谷中处理日常事务,七辞备药。”
“是。”
对方应下,而后又显得有几分迟疑,吞吐了半天才说道,“谷主,大、大小姐也……不见了。”
“咔擦”一声,穆梵抬头,就看见唐淮墨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并没有包裹内力,碎片将他的指腹划开,鲜血顺着掌纹在手掌的边缘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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