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吗?”
七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曾。”
他的回答让迟墨不由将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摆正,“从昨日至今都不曾回来?”
七溯点头,“不曾。”
“师兄是昨日什么时候出去的。”
“申时。”
迟墨在心里换算了下时间。
从昨天的申时到现在的辰时,那就是差不多十五个小时。
十五个小时都不曾回来……
“莫不是出事了——”
迟墨低声自语道。
七溯就站在她身边,听到她这个猜测时不由整个人都僵住了。
南久卿出事——这可不是小事。
谁都知道他不仅是唐淮墨的亲传弟子之一,更是内定的神医谷下任谷主。
毕竟他们可是连少谷主这个称呼都叫上了。唐淮墨也未曾阻止过这个称呼的蔓延,仿佛是顺水推舟的默认了。
所以说,这可有点麻烦了……
“派人去鹿吴山找人。”
这是当务之急。
“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师兄可能出事的事情。”
若是不一小心引起了骚动便糟糕了。
迟墨想了想,又点出几个关键的地方。最后,她说,“你去找人来,我在谷口等你们。”
七溯一惊,“大小姐你要——”
“我与你们一同去。”
她好歹手上还有地图在,若是只让谷中的人自己去找,保不齐要找到什么时候。
于公于私,她都不想让南久卿出事。
七溯知道,他拗不过迟墨。
一如她曾说要嫁给封丞逸时,就连唐淮墨也不能动摇她分毫。
于是他只能带着迟墨一起。
一路之上,他们左右顾盼,企图能在鹿吴山漫山遍野的葱郁韶光间找寻到有关于南久卿一丝一毫的讯息。
只有迟墨一人,不看左右风景如画,不看脚下泥泞挣扎,目不斜视,只是向着她要走的前方走着。
七溯不像谷中其他的护卫一样,将注意力更放在寻找南久卿的事上。
他跟在迟墨的身后,在她被脚下藤蔓绊倒的刹那扶住了她,“大小姐。”
他说,“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吧?”
鹿吴山的情形,即便是长住神医谷的他们都尚一知半解,更何况是被唐淮墨一直护着的迟墨呢。
只是他想的是好,迟墨却并不领情。
“不必了。”
她摇头,“应该快要找到师兄了。”
地图上代表着南久卿的绿点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远,应该再走一段时间就到了。
只是令她略略有些忧虑的,是他的绿点在原地一动不动。
……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迟墨敛下眼睫,松开了七溯搀着自己的手,“走这边。”
七溯并不知道她有地图,却还是跟着她走了。
毕竟比起生死未知的南久卿,护好还在眼前的迟墨才是最重要的。
总不可能已经丢了一个,再丢第二个吧?
那可真是完了。
想到那样的情境七溯就忍不住叹气。
这可是谷主的掌中宝——甚至就连少谷主都比不上她在谷主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结果。人还是丢了。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的——踩到了什么东西,然后直接滑下去了。
天知道下面被雾气缭绕的是什么地方。
七溯忍不住头疼起来,“下面有什么?”他问。
他已经不想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估计也没人知道。他只想知道下面是否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少谷主有很大的可能已经出了事,若是连大小姐也……不过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身上也难免有擦伤啊。
擦伤便也罢了,若——
七溯捏紧了手指,不敢再想下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
终于,有一个护卫道:“应该……是山洼吧?”
好在迟墨这一次总算是走运了一点。
她虽是沿着陡壁上滑了下来,却好在只是摔下去的时候扭了脚,身上只有脸颊和颈部被树枝刮擦到了。
这让她不由想起了上一次被苏华裳抱着从悬崖上滚了下去的情形。
迟墨拖着一条腿拣了一根树枝作为支撑物。
现在只能是她一个人去找南久卿了。
这倒也不是说她不想和七溯他们汇合,只是她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你要她再掉一遍那也就罢了,可是若要她爬上去——别说她现在是扭了一只脚。就算她双脚完好,那也没法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何况她的地图又简陋,只标出了个大概,而没法将再过准确的路径绘出来。
用游戏方的语言来说,这叫探索的趣味。
迟墨:……鬼扯。
她撑着手中的树枝,一瘸一拐地向着南久卿的方向走去。
随着他们之间距离的迫近,眼前的雾霭也渐渐变得稀薄,被明朗的阳光所穿透。
隐匿在氤氲的雾气之后的,是铺天盖地的在她的视野,所喷薄而出的杜鹃花。宛如泼洒而出的颜料,深深浅浅,染透了整个山头。
有一条透亮蜿蜒的小溪,随着杜鹃花盛开的趋势,慢慢地穿过山塆,被漫山遍野的殷红晕染的深浅不一。
而正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穿透了光霭与薄雾,跪在溪水边摇摇欲坠。
第四十八章
迟墨一顿。
即便尚未看到正容,但她就觉得,那就是南久卿。
没等她回过神,跪在溪水边的白衣青年便以手掩唇,重重地咳了几声。
鲜血随着破碎的咳嗽声染上了他本就苍白的手指,顺着分明的指节一点一点地淌过手背,滴入溪水,将他跪着的那面水面全部都染成了薄薄的猩红。
迟墨下意识地向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是右脚才往前迈了一步,脚踝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她小小的吃痛了一声,缓下了步势,继而拄着手中的树枝,勉强的用着比走快不了多少的速度跑到了南久卿的身前。
南久卿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迟墨远看尚不觉得,走近了看时才发现他的整张脸都苍白得近乎透明,本就单薄的唇色如冰如雪,却被口中吐出的鲜血浸成了灼烧的颜色。
“师兄……”
迟墨松开手中握着的树枝,想要将半跪在地上的他扶起,却被他避开了。
“……别、别碰我!”
从南久卿口中说出的话语带着痛苦的停顿。
他拂开她的双手,身形晃动了一下,又很快地跪倒在了地上,捂着唇的指缝间淌落更多未能凝固的鲜血,几乎将他手腕上缠着的绷带全数染成了红色。
迟墨知道南久卿不喜别人碰他。若是可以,她也并不想冒犯他,只是现下情况危急,许多事情都迫不得已。
于是她向着南久卿探出手。
然而不知怎么的,南久卿对于被人触碰这件事已经达到了一种病态的排斥,即便是口吐鲜血,体力耗费到令他无法支撑身体,他却依然拂开了迟墨的双手。
都说事不过三。
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南久卿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她,完全就是在耗费他自己的生命。
“南久卿!”
迟墨真想问问他是不是想成心找死。她莫非是想害他吗?
她极力缓了缓自己有些暴躁的情绪跪在了地上,也不管他,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几乎就在她的手掌触上他肌肤的刹那,南久卿的瞳眸微微收紧,而后深深地沉了下去,暗芒潜伏在他的虹膜之上,又将所有的情绪沉浮在他的眼眸最深处。
等到迟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咬住舌尖,唇边的鲜血和咳出的鲜血混杂在一起,顺着唇角和下颌隐入颈部的衣领中。
“你有病啊!”
迟墨气的想打人。
她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手指费力地拨开他的唇齿,让他咬着自己的尺侧。
“咬舌自尽是能随意做出来的事吗!”
现在又不是上演逼|良|为|娼的戏码!
南久卿没说话,只是将下颚收紧,咬得更加用力一点。
喉咙中时不时的挤出几声破碎的咳嗽,鲜血依旧顺着他的唇角不断地往下淌着。只是这一次的鲜血不再来自于他自己,而是源于被他咬破的迟墨的手侧。
迟墨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
南久卿面无表情地回视,以往挂在他脸上的笑意像是春去的浮冰,须臾间便荡然无存。
他的眼眸沉如浓墨,因冷漠而显得无机质的眸光静静地,将所有的情绪都葬送在暗沉的眸底。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半晌,迟墨仿佛妥协似的低低的叹了口气,“算了……”
她敛下眼睫,维持着这个姿势,伸出另一只手探上了他的手腕。
南久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咬着她的手的力道松了松,随即又紧了起来。
鲜血顺着她的尺侧向里划入掌心,又从掌心中央淌落。口腔里满满的都是鲜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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