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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逸是个潇洒儒雅的中年男子,宽阔的额头上有几条皱纹,却也不显沧桑,岁月剥夺了他的年轻英俊,却又为他雕刻了一种年轻男人无法与之相比的无与伦比的气质。
父女五年未见,谢逸忍住眼泪,凝视着她道:“日子过得真快!昨天你还是个孩子呢,今天你就长大了……”语气竟有丝说不出的心酸。
弄玉听了这话,眼泪就流了出来。
“怎么见到爹爹就哭了呢,该高兴才是,快别哭了!”袁夫人一面掏出帕子为她拭泪。
“外祖母身体好不好?”
弄玉忙回道:“还不错,只年龄大了,总是有些小毛病的,不过老是爱出府玩,舅舅舅妈劝也劝不住。”
谢逸笑了笑,又问其舅,弄玉道:“舅舅这一两年常在外面跑,一年半载只有个把月呆在家里,生意虽是越做越大,但表哥要出仕,我听外祖母说,舅舅打算过继本家的一个儿子到膝下。”
谢逸眉头皱了一下,又问:“在外祖家可有看书习字?”
弄玉在外祖家,得了空便跟着表哥表妹在书房看书,舅妈还专门请了师傅授课。自己虽是一个现代女子,但对刺绣颇有天赋,可诗词歌赋实实在在的就是个门外汉了。
“既如此,等我得了空,倒要考校考校的。”谢逸每月都会写信问她的情况,所以她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别过父亲过来,见屋里便多了三个姑娘。
右边第一人是含玉,艳美热烈,身量苗条,胸脯饱满,一双丹凤眼,最是美丽,神色间依然跟小时般冷冷的。
另两人,润玉长得肤白而丰腴,骨骼娇小而玲珑,笑时两点小酒窝。大堂姐韫玉身高却削瘦,细眼薄唇,一看貌不惊人,却越看越有韵味。
姐妹相见,嬉闹着说了一番话,但含玉自始自终皆冷着脸,并不开腔。
李夫人瞧在眼里,不禁暗暗摇头,这姑娘真是被袁氏养得不成个样子了,别说弄玉,就是其他两位姑娘也比不上。
说来都是侯府的姑娘,穿同样的衣,吃同样的饭,受同样的教育,怎差距还是那般大?
作者有话要说:
☆、四爷
西城门外,十来匹骏马正往城里驰来。
马上之人皆是一群轻裘宝带的少年公子,进入城后也不勒紧缰绳,因而路人纷纷躲避,这群公子哥儿们任凭众人指指点点,却不当一回事,只任臀下马儿撒开蹄子跑。
渐近城中心,各人才把缰绳勒住,其中一匹白色骏马上的英俊公子打马上前,对前头骑一匹黑马的少年笑道:“谢冲,今儿个骑马射箭皆你独拔头筹,我服了你,待下一次再与你较量较量如何?”
几个公子哥儿立马附和,谢冲笑道:“随时奉陪。”
另一人冷哼:“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那又如何?”谢冲不以为然:“胜负不过兵家常事!”
先前那英俊公子说道:“说实话,对于骑射你是很厉害的,但整日坐在国子监里读书,不去战场走一遭,却是把一身本领都浪费了,而且未免堕了忠勇大将军的威名。”说完,高声念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谢冲脸色微凛,一人忙说:“蒋涵,你又不是不知,伯母因大将军之故,不许他上战场。”
这蒋涵是神武大将军的嫡子,人称“神武小将军”,与谢冲十分交好,性格直率好斗。
一人赶紧打圆场道:“听说你堂妹要从杭州回来了,什么时候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谢冲笑笑,懒得答理他们,双腿一夹,便率先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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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与丁大家的向袁夫人请了安,方细细回禀南下诸事,连颜府喂了几头牛,几头猪都不放过,袁夫人体恤两人出差辛苦,因而各赏了十两银子。
春风回屋见过妹妹春雨,收拾妥当出来,未曾一想,便往西园谢冲的院子听风阁来,正巧碰见大丫头紫竹站在廊上喂鸟,忙笑道:“紫竹妹妹,在忙呢?”
紫竹啊哟一声,笑道:“春风姐姐,你不是去杭州接三姑娘了麽,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儿回来的。”春风一面说,一面走到廊上。
紫竹眼皮一撩,心知肚明她火燎燎过来是为何事,说来也怪她们家爷实风流了些,笑了一笑,放下手头的活计,拉她进屋闲坐,沏茶与她后问道:“这么说,三姑娘也回来了?”
春风捧着茶说:“如今在老太太那里……”四处扫了一眼,不经心的问道:“怎只你一个人,青竹呢?”
紫竹知她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淡淡道:“青竹玩去了,爷也出门了,姐姐莫不如等等他们。”
春风涨红了脸。
“那三姑娘如今长什么模样了,你与我说说?”
春风想了想,道:“倒是长得好看,真要说个什么具体样子,我也说不出来,你自己过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紫竹心里好奇起来,忙拉了她往老太太处来。
一进院里,碰巧遇到迎春从屋里出来,忙走上廊来笑道:“好姐姐,三姑娘可在里头?”一面说,一面从纱窗往里瞧。
“瞧你这鬼鬼祟祟的样子……”迎春拉回她,笑骂:“小蹄子,跟着我进去瞧吧!”说完,携了她进屋。
不一会儿出来,向春风叹道:“三姑娘那模样,标致得就像画中人似的,怪不得老太太一个劲的念叨着。咱们也算见过世面了,什么公主、郡主、奶奶、小姐没见过,除了方孝孺方大人家的小姐,愣是没一个能比得上她呢……”
闲聊一阵回来,刚廊上便见青竹掀帘子出来,手里拿着鸡毛掸子,见了她就气鼓鼓的道:“好个偷懒的小骚蹄子,主子让你整理书房,你却跑得没影儿,还连累我!”
紫竹向来知她爱唠叨,也不当一回事,捞了帘子进屋,见两个小丫头正在右边窗下点炉烫酒,这边炕上谢冲正歪着执本书看,上前揶揄道:“红袖添香,您可真逍遥……”
谢冲抬起头,见她穿一身玫红色的袄子,果绿色缎子背心,越发妩媚娇俏,淡笑道:“你穿这身衣服,倒是比昨日的好看些。”
“我才不信呢!” 紫竹红着脸嘟囔。
“爱信不信。”谢冲懒得理她,一面看书一面嗤笑道:“今儿敢情吃了醋不成?”
紫竹只觉无地自容,便冷着脸啐道:“谁爱吃那劳什子的醋……”一面说,一面起向外走去。
“倒长本事了,敢耍脾气?”谢冲拉她回来,坐到一旁,把玩了半晌头发,问道:“三叔家的弄玉可是回来了?”
紫竹点头道:“在老太太屋里,几位太太都在。”
“这般说来,我也过去走走才好。”谢冲丢下书,拉下架上的披风披在外面,往老太太屋里去。
眼尖的丫头一面向屋里老太太禀报,一面打帘子。谢冲进来,解下披风递给丫头,见到炕上祖母正和一个十三四的姑娘交头接耳的说话,不知说到什么,那姑娘猛地低头一笑,猛地映在了他心头,忙压下心中的异动,向老太太和母亲请了安。
“冲弟,我刚才正念着你呢,”淑珍笑道:“你三妹妹回来都老半天了,就迟迟不见你一个!”
老太太笑道:“冲儿,快过来见见你三妹妹!”
弄玉忙起来行礼,谢冲就近坐下,李夫人问道:“怎这么晚才回来?”
谢冲忙道:“和神武将军家的蒋涵他们一块儿去郊外骑马了,故回来迟了些。”
弄玉趁着众人说话打量了他几眼,这位四哥着实风流倜傥,勾魂夺魄,特别是那双眼睛,看人时竟带了三分邪气,三分温柔,笑时火花四溢,勾得人心思浮动。小时倒也见过几面,当时记得他分外跋扈,但因模样好,院里没有一个不爱的,如今差不多五年未见,竟生成了这样一副风流浪荡样。
“ 冲儿,下个月的会试你可有把握?”
“并无十足把握。”谢冲正色说:“请祖母放心,我尽力而为就是。”
李夫人听了,皱眉啐道:“既是如此,怎地还出去鬼混?瞧瞧你弟弟谢谨,人家每日认认真真的看书,不像你这般游荡。明知外面乱纷纷的,还出去,若有个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你母亲说的是,”老太太叹道:“大凡考前是最容易出纰漏的,往年那些黑心人贩卖考题,牵连的举子枚不胜数,所以你这段时间少出去为妙!不过儿媳妇也莫要太紧张了,冲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该做不该做自是清楚明白。”
李夫人不敢反驳婆婆,于是道:“母亲说的极是,是我偏激了。”
老太太语重心长的道:“说来我很是赞成年轻人多出去走走,自古哪个男子汉呆在脂粉丛里能有出息的?俗话说读万卷,不如书行万里路,我是最瞧不上那些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就算读了书,做了官,也是个瞎搅合的官,半点不知民生,能有什么用?”
李夫人一向以老太太马首是瞻的,只训斥谢冲:“你出去莫要乱来,特别是不要结交那些纨绔子弟,更不要去那花街柳巷,若哪日被我发现你厮混,可没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