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尹真慌忙问,“我……哦,不是,我是说,雍正对年羹尧还不够好么?娶了他妹子,又竭力扶持他,这么信任他,为什么那家伙还要生不臣之心?!”
“就是说,太过信任,太多骄纵了呀。”老陆摇摇头,“所以我才说,雍正这人性格不成熟,情绪化很严重,看人过于黑白二分——他父亲康熙给他的评语,说他喜怒不定,为人轻率,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他年轻时就这样,后来年长,不过是伪装变强而已,其实性子一点都没改。”
尹真深深低下头,一声不响摆弄着那把卡宾枪,他的手指,不停机械地上子弹,取出来,上子弹,再取出来……
老陆一面弯腰收拾着箱子里的枪支,一面继续道:“年羹尧自己也有问题,他和鄂尔泰、田文镜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都清醒得很,不管皇帝给他们灌什么样的**汤,他们都能保持冷静、知晓分寸。这方面,做得最好的反倒是雍正那个十三弟,身为亲兄弟,胤祥比谁都更知道他四哥是个什么样的人,给他再多恩宠,他也不会越半步规矩,反而会愈发惶恐。可是年羹尧就不一样,自以为是椒房之亲,有功之臣,被灌了二碗**汤就真以为自己和皇帝是‘布衣之交’了。啧啧,他还真把皇帝当知己——雍正那种人,何等的阴鸷酷烈!怎么可能真心和你做知己?”
他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我家那位祖宗也倒霉,跟着这么个糊涂主儿。最后荣极而损,一步步败落下来,等道光年间,陶澍改革了盐务,扬州盐业一步步衰落,从此陆家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他说到这儿,回过神来,放下枪:“今天尽讲古了。陈芝麻烂谷子的说了这么多,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阿真,你都听烦了吧?”
尹真抬起头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怎么会。”
“我先下去做饭。你再练习一下。”老陆拍拍他的肩膀,“记住,练得越熟越好,要在最短的时刻准确射击。”
尹真点点头:“我知道。”
老陆转身出去,很快,他下楼了。
听见他离开,尹真脸上刚才那点微笑,立即消失无踪。
他呆呆望着手里的枪,忽然,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怒气,狠狠将枪往地上一砸!
“砰”的一声,卡宾枪跌出去老远。
尹真一脸颓然坐在了地上。
第二十七章
老陆教尹真枪支知识的事,很快茱莉亚也知道了。她和尹真说,老陆不光藏着很多枪,还有好些刀具。
那天下午,趁着老陆出门,茱莉亚把尹真带进房间,她将老陆收集的刀具,一把把展示给尹真看。
一部分是红彩那样的短刀,但是其中有二把很长的刀。
“这是日本太刀,你该在电视里见过吧。”说着,茱莉亚抽出一柄来,比划了一下,“喏,是像这样子用。”
那刀鞘十分华美漂亮,做工精细,刃身近柄部刻有十几瓣菊花。
茱莉亚拿着刀,双手抓牢,然后凭空用力一斩:“菊一文字则宗。”
尹真没记住那么长的名字,他好奇问:“菊什么?”
茱莉亚笑起来:“骗你的,怎么可能是菊一文字?只不过我喜欢这样叫它。”
“这刀哪儿来的呢?”尹真问。
“是人家摆在商场里展览的艺术品。”茱莉亚说,“我惦记了大半个月,天天都跑去看。这些刀标价奇高无比,我也没钱买。后来暴乱很快出现,商场里都是抢东西的人,于是我第一时间就去把那些刀全都拿来了。”
尹真接过刀试了试,他似乎觉得不大趁手。
“我……不习惯二手握刀的这种拿法。”他说。
“嗯,我起初也不习惯。但是这种太刀有个好处。它质量轻,只有4磅,而且细长锋利,恰恰是斩首的利器。”茱莉亚解释道,“阿真,你要记得,尽量不去选择有血槽的刀,那只能对付活人,最方便是对付野兽,所以上次我把那把红彩给你,其实没想到会碰见丧尸。一旦血槽卡在丧尸的骨头上,你的刀就拔不出来了,那太危险。”
尹真接受了忠告,于是他决定,拿一把这种太刀试试手。
他学着茱莉亚的样子,挥舞了二下。
茱莉亚看着他,忽然一笑:“学得很像嘛。再年轻二岁,你就可以去演冲田总司了。”
“冲田总司是谁?”
“新选组的,剑道出众的美少年。”
“你当时只抢到了刀么?”尹真又问。
茱莉亚点点头:“当时人家都去抢金银首饰,要么就去抢名牌服装,其实我也看中了一件卡地亚的珠宝。不过当时商场乱成一锅粥,估计是到不了手了。超市里都杀了好几个人了,为了一桶牛奶……我呢,只去抢来了四把刀。现在想来,反倒是明智之举,如今这乱世,要珠宝有什么用?”
“四把?那剩下的二把呢?”
“互相砍,砍断了二把。老陆说,得先测试一下它的韧度,这种展示性的商品,搞不好会是花架子,要先把其中的劣质品剔出来。”
尹真默默看着手里的日本刀,他忽然说:“你都没告诉老陆,就把他的刀拿给我看,这样好不好?”
“没关系。”茱莉亚道,“还看不出来么?老陆相当信任你的。枪支都给你看了,刀自然也能看的。”
然后,尹真就开始每日勤奋地练起刀来。
他用的就是茱莉亚给他的那把太刀:所谓的“菊一文字则宗”。正午的时候,事情都做完了,尹真就会拿着那把刀到院子里,认真地练习劈和砍的动作。他们不能太指望枪/械,子弹永远都有用光的一天,而且枪械的声响又是个致命的弊端,还是熟练掌握冷兵器比较可靠。
尹真不是不会用刀,但从来没用这种细长的太刀,所以他希望能尽快变成熟手。
有时候,茱莉亚和老陆站在二楼窗台上,看着院子里的男人一丝不苟地练着刀,不禁都很感慨。
“这才叫勤奋。”老陆赞道,“茱莉亚,你该跟人家学学。”
茱莉亚打了个哈哈:“老爹,这是性格问题啦,我天生就是个懒蛋,不能和阿真比的。”
“你啊,要是有阿真一半的勤奋,早就练出来了。”
“咦?我现在的能耐又不是不够用,练那么棒干嘛?参加奥运会?”
老陆摇摇头,以示孺子不可教也。茱莉亚则抱着胳膊,眯着眼睛望着楼下的男人。
冬日的阳光灿烂,她甚至能看见尹真**的肩背上,那层细密的汗水。他双手握着刀,一下一下的劈砍,紧绷的肌肉,完美得如同井上雄彦笔下的日本剑侠,甚至让茱莉亚想找画笔画下来。
男人的脸上,那种平静的认真,仿佛弥散着张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觉得阿真怎么样?”老陆突然问。
茱莉亚一愣,看他:“什么怎么样?”
“到底有没有可能?”老陆也看她。
茱莉亚听懂了,苦笑了一下:“老爹,你又来了。”
“我不是开玩笑,茱莉亚,你也稍微考虑一下吧,他行不行?”
她望着楼下练刀的男人,终于摇摇头:“没可能。”
老陆叹了口气。
茱莉亚淡然道:“我早说过我不能结婚,老爹你不信,上次的事,难道你还没接受教训?”
她这样一说,老陆的脸色就黯淡下来。
“茱莉亚,俞谨的事,你要怪我也可以。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没怪你。”茱莉亚打断他,“我只是不想再给谁机会,老爹,这种事不能做的。与其把下一代带到这个世界来受苦,不如一个人自生自灭。”
谈话进行不下去了,老陆沉默着转身离开。
见他走了,茱莉亚干脆抓着窗框,三二下爬上窗台,然后盘腿坐下来。
“这个角度欣赏美男,正好正好……”她心中暗笑,想起刚才老陆的话,往事忽然涌上心头,不由让她酸楚。
发现了她的动静,尹真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茱莉亚,皱起眉头:“你在干嘛?”
“免费观光,“茱莉亚打了个哈哈。“我后悔了,不该给你剪头发,应该让你束发。那样就更像冲田总司了。”
“我不知道那个冲什么的是谁。不过你快下来吧。”尹真仰头看着她,“坐那么高很危险。”
“哎呀你别管!”茱莉亚挥挥手打断他的话,“继续练你的!”
“你先下来。”尹真不依,“那上面太危险!圣人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茱莉亚气乐了:“你这个书呆子!”
“……又有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尹真停了停,“茱莉亚,你听懂了我说的么?”
“听不懂。”茱莉亚翻了个白眼,“什么千金百金?我没那么值钱!”
尹真还不依不饶:“就算你一钱不值,也不该坐在那么高的窗台上。”
我手头怎么就没准备个烂番茄、臭鸡蛋什么的呢?茱莉亚悻悻想。
渐渐的,茱莉亚就管尹真叫“书呆子”了,事实证明,他真的很喜欢看书。虽然别墅区的书籍并不多,而且一开始他都得靠字典来认识简体字,但不管拿到什么书,尹真都看得很带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