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刘贵妃故意避而不见,有意责难于他,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出一下心中的恶气,叫他反省反省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搞清楚自己的位置,究竟应该站在哪一边应该帮谁。
慕云昭低着头,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来,既然刘贵妃如此,他便如了她的意,反正来日方长。
只见慕云昭大手一捞袍服,长腿一弯,竟跪在了殿门前,身子伏得低低的,用足够内殿也能听到的声音自责道:“儿臣有罪,特来请罚,请母妃见见儿臣。”
慕云昭趴在地上,低着头,看不到他此刻究竟是何表情。
聪明如翠萍者,作势就要去扶慕云昭起来,“王爷,地上凉,你快起来。”
“不。”慕云昭躲开翠萍想要扶他的手,一脸严肃地道:“我有错,特来向母妃请罚,如果母妃不肯见我,自然是要跪到她肯见我为止。”
“王爷,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这个做奴婢的为难啊!”
翠萍没有想到慕云昭竟然会跪地不起,知道他的性格执拗,却没想他竟会做到如此,这样的情况出乎先前的预料之外,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慕云昭皱紧了眉头,道:“翠萍姐姐,我就跪在这个请罚,等到母妃原谅我,愿意见我,我才会起来。这是我做错事,应该受到的责罚。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错,与你不关,你不必为难,也不必管我。你自去便是。”
堂堂的定王爷跪在延庆宫里请罚,这话传出去,只怕说什么的都有,到时候什么风言风语都出来了,想要挽回就来不及了,只怕会违了刘贵妃的初衷。而慕云昭虽然说这是他自己的错,他愿意这么跪着,不用管他,但翠萍又怎么敢真不管?
翠萍是聪明人,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王爷你也别跪了,我这就进去给你通传。只是娘娘才睡下没多久,不知她醒了没……”
“我愿意一直等着。”慕云昭立马表明自己的态度。
翠萍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内殿里去了。
且说慕云昭在外间跪着,翠萍径直进去里间传话。
内殿里,铺着锦被的雕花梨木大床上,刘贵妃斜斜躺在上面,闭着眼睛假寐。她一直不曾睡着,从慕云昭来延庆宫到现在,外间慕云昭和翠萍的每一句对话,任何一丝响动,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翠萍走上前去,躬下身子,在刘贵妃耳边轻声道:“娘娘,定王爷就跪在外间,奴婢怎么劝,他也不肯起来,你看是不是叫他……”
刘贵妃一摆手,翠萍立刻停了话,一双眼睛看着地面,恭谨地等着刘贵妃示意该怎么做。
等了一小会儿,刘贵妃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双丹凤眼透出意味不明的光芒,只听她道:“他愿意跪着,那就让他多跪一会儿好了。”
翠萍道:“是。”
“翠萍,我有些渴了,给我沏杯茶来。”
“是。”翠萍转身去忙了。
不一会儿,翠萍捧了一碗茶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就能闻到茶的清香。
刘贵妃道:“这茶闻着不错,是什么茶?”
翠萍笑道:“娘娘,这是皇上前个儿才赏下来的今年的明前新茶,你喝喝看。”
刘贵妃伸出保养得当的手,接过翠萍递上来的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茶香四溢,口齿留香。
“果然是好茶。”
翠萍忙道:“可见还是皇上对娘娘最好,下面的人才将这明前新茶贡上来,听说总共才两斤,皇上就命人给娘娘送来了四两,这是跟送去给皇后娘娘的一样的分量,可见娘娘在皇上的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从进宫到现在,从小小的丽仪到现在一人之下的贵妃娘娘,从最开始只求自保到后来的争权夺利,刘贵妃和皇后斗了二十多年,两个人有来有往,互有胜负。
以色事人,终有容颜老去的那一天。
世间男儿多薄幸,皇帝是其中的佼佼者。
后宫有太多的美色,或妖娆,或妩媚,或艳丽,或冷傲……总之要什么都有,最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如果不是自己够聪明够明白,早早的断了对皇帝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怕早就不在这宫中了,也不可能住得进这延庆宫,成为一宫主位,一人之下的贵妃娘娘。
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是在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了,也没见皇帝对她有多用心多有情。要不是有祖宗规矩在那里管着,皇帝只怕是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不想去皇后宫中。
皇帝今日能给她和皇后一样的待遇,明日同样能给别人这样的宠爱。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事情,这个皇宫里已经上演了太多太多。所以,要说皇帝对自己有多看重,对自己多么有情,多么上心,刘贵妃是不信的。
好在她还有儿子,慕云翌也算争气,跟皇后的儿子慕云恒比起来也不逞多让。皇帝也很喜欢他,对他颇为器重。都说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相辅相成。现如今,一旦有机会,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受半分委屈的。只要慕云翌好,登上那至尊之位,她便可以傲视群雄。到那时,骄傲如皇后也只能匍匐在她的脚下,像现在这样给她下跪请安,俯首称臣。
只不过,最近慕云翌的处境实在堪忧,先前要不是遭了太子的道儿,也不会惹得皇帝生气,更不会被关在赵王府里闭门思过,不得出府半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翠萍才从殿内出来,见慕云昭还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几步走上前去,道:“王爷,娘娘醒了,唤你进去。”
慕云昭一脸诚恳,道:“好,多谢翠萍姐姐。”
原本还以为至少会跪上半个时辰,没成想刚过去一盏茶的功夫,贵妃娘娘就醒了。慕云昭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慕云昭跟着翠萍进到内殿,果真见刘贵妃一脸憔悴地斜靠在软榻上,乌黑的头发只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垂在脑后,脸上略施薄粉,清淡素净,一副病美人模样,看样子似乎真的病得不轻。
“儿臣给母妃请安。”慕云昭大踏步走上前去,不等刘贵妃发话,双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儿臣不知母妃身子不爽,没能及时来探望母妃,自知有罪,请母妃责罚。”
不见刘贵妃叫慕云昭起身,只听她有气无力地道:“昭儿,你现在又要领兵,又要替皇上办差,身担重任,公务繁忙,不能抽出时间来看阿娘,阿娘不怪你,你不必自责。”
还说不怪他,明明是恨得不行吧!慕云昭在心底冷笑。
“不是的,阿娘。”慕云昭面上好不露出丝毫,依旧认真检讨自己的错处,“晨昏定省是我们做儿子的应尽的本分,因公事忙就不来给阿娘请安,是万万不可的,我自知错了,请阿娘责罚。”
“你公务忙,替皇上办差,是皇上看中你,我怎么舍得责罚你了。”刘贵妃头疼地叹息一声,“你向来是好的,比起你那不中用的二哥强了不知多少,先前你二哥又办错事,惹得皇上生气,现在还关在府里,我是指望不上他了,以后我老了,还得靠你……”
看吧,来了。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慕云昭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15表忠心 亲力亲为
刘贵妃戚戚然地道:“以后我是指望不上你二哥了,只盼望着你好。我也好对死去的良妃妹妹有个交代。我老了,争不动了,以后还得靠你了。”
慕云昭忙道:“阿娘,你还年轻,一点都不老,父皇也还像以前一样对你好,你和父皇的感情深厚,看在我们做儿子的眼中都是羡慕不已。父皇因你的缘故,看中二哥和我,那是因为我和二哥都是你一手带大的,都是你的儿子,虽然我和二哥不是亲生,但母妃你一直待我好,我和二哥感情也好,是真正的亲兄弟。只是我和二哥不争气,老是让你操心,害你担惊受怕,才真正是不孝。先前二哥受人所害出了那档子事,我和二哥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自是不敢冒头,生怕被对方一锅端了,好在父皇并没有尽信对方所言,没有让对方的人接替二哥的位置,而是交给了我,才防止了对方安□人手,保存了我们的实力。我当时接了差事,心里就想,我和二哥都是母妃的儿子,是真正一体的,我要是不能把差事办好,只会更加连累二哥,母妃脸上也无光啊!到时候就会给对方可趁之机,于是我只得加紧时间,尽心尽力地办好差事,好在终究是不负所望,挽回了局面。现在二哥虽然还在府中闭门思过,不过我想,父皇应该很快就会放二哥出来了。”
慕云昭心道,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一是摆明了立场,说明自己是站在她这边的,皇帝就算看中他,也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根本不是因为他这个人。二是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不比慕云翌尊贵,比不了慕云翌,自己只是慕云翌的一兵一卒,慕云翌有事,他要第一时间出手相助,护着他,帮着他。慕云翌有难,他要想办法解决,不能让慕云翌受苦受罪。三是划清了界限,他跟太子是对手,早已经卯上了,他防着太子就如同太子防着他一样,他们根本不可能走在一起。他会去皇帝面前替慕云翌说好话,助他早日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