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曈。”韩裕安爱怜地抚了抚她的手背,“进来吧,这日头毒,别在外头晒太阳。”
“嗯。”顾清瞳看了看灿烂的阳光在树影下晕开一片七彩的光,想着江尚衡已离开两日了,提着裙摆进了屋。
“曈曈,你眼下想怎么办?”
“我知道我做不得什么,但是我想去找尚衡。”
“你去找江尚衡,暂时离开也好,这样阮娘就少了一个目标,沈玉卿还被乱了心智。只是,你在路上,定要小心行事。找到了江尚衡,也要以国事为重。”韩裕安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金帛,小心翼翼地卷好塞到一副卷轴里,“这是云穹边境的地图,你交给他,但是为了两国百姓,不能进犯云穹。”
顾清瞳点点头:“我知道,两国开战,遭殃的总是百姓。尚衡若得胜,我会劝他收手。”
韩裕安猜着她也是这想法,点点头:“义父可以帮你离开,只是沈玉卿眼下权势甚高,此刻定然封锁了南都城,我不能亲自送你走。”
“那怎么办?”
“我让樊晰柳送你。”
“樊晰柳?樊晰枫的哥哥?”
“没错,他本是詹事府詹事,新近被提为京畿大人。我可利用樊晰枫,威胁他送你出皇城。他不是沈玉卿的势力,能为我所利用,送你走最好不过。”
“但是樊晰枫是他弟弟,你利用了他,难保他不会转身就告诉沈玉卿去。”
“这一点你别担心。”韩裕安从柜子里取出玉簪和玉镯递给她,“这个,我和尚衡从阮娘处要回来了。”
顾清瞳看了看,摇摇头:“义父,我不想要了。”
“为何?”韩裕安沉了脸。
“这两样东西,没给我带来任何便利,反而总是带来灾祸,还被人利用了威胁我娘和你。反正我也不需要再借玉簪怀念亲娘,也不必利用玉镯请出神兵,不如弃之。”
韩裕安听完,沉思半晌,点点头:“你说的也对,那就让义父收着吧。”
“多谢义父。只是阮娘处,她到底做何打算?”
“如今边境告急,太后与皇上忙于国事,阮娘也逼不得。待得皇上地位稳固,大权得握,太后理清了她与阮娘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才算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皇上和太后不会受人禁锢的,只是一时为感情所累下不了手。”
“我懂得了。”
韩裕安颔首:“以防万一,我待会儿吩咐人来给你易容,然后晚间让樊晰柳送你走。”
“好。”顾清瞳紧了紧袖子里的卷轴,她的心总算不那么慌乱,也不那么茫然。此番离开,她背负着她的使命。
韩裕安又沉默一阵,指节骨敲着桌面,缓缓道:“我记得恰西将军留了十几个孩子给你?”
“是,本来想让我帮忙管教,可我如今自顾不暇,恰西将军恐怕也忘了。好像还留在老王爷府上?”
“嗯,我去挑几个来跟你一起上路。”
“这恐怕不方便。”
“不会,他们个个身怀绝技,而且身量较小,来回灵活,挑三个,跟着你,最好不过。”
顾清瞳知道韩裕安的顾忌,觉得他的办法也不错,点头应下。
“只是这些孩子在山中长大,生性单纯,你自己也得算计着些。”
“我知道,但是义父,你在京中也需小心。阮娘若对付你,你也要顾着自己,有时候为了她好,不是替对方隐瞒,而是让对方放弃邪念。”
韩裕安没料到她竟然会说这话,皱了眉,心中却大动:“瞳瞳,你长大了,也比以往聪明了,沉稳了。”
“义父,我是在你身边成长的,承蒙教诲,总不能太笨。”顾清瞳浅浅笑着。
韩裕安会心一笑:“嗯,曈曈且等着,义父去去就回。”
顾清瞳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远去,却有一丝伛偻,似乎背负了沉重的包袱。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将花好月圆阁的玉镯取下放在桌上:虽然前路漫漫,但是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前行
韩裕安虽说晚间就送顾清瞳走,但是半下午时宫中突然出现刺客。刺客未擒住,还让他破出了皇宫的重重包围。为了京中安全,沈玉卿已开始逐家逐户进行搜查,他们不能“顶风作案”。
顾清瞳猜着,这定然与她有关。寻刺客是假,暗中找她才是真,沈玉卿对皇上和太后的影响远比她想象的要大。
因为韩裕安的别院并不十分隐蔽,因此申时过后,顾清瞳就不得不随他悄悄转移到别处去。
顾清瞳轻纱蒙面,坐在马车上,心中不禁慌乱,也不知道韩裕安还能将她藏到什么地方。下得马车,她抬头一看,才发现她竟来到了镇远侯府。
韩裕安带着她迅速进了府,门后已有人在等着,他们急急跟着往后院走。顾清瞳却更加忧虑,韩裕安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解释道:“镇远侯听说你要去见江尚衡,有些话要与你说。而且镇远侯府已经搜寻过,沈玉卿不会再来,你在这儿躲一会儿最好不过。”
“嗯。”顾清瞳点头表示明了。
韩裕安缓下脚步,与带路的人隔开一丈远的距离,凑到顾清瞳耳畔:“待会儿要见的是镇远侯和江尚衡的亲母,不是庄嫱公主,千万别弄错了。”
“不是公主?”
“庄嫱公主未能生育,抱了林姨娘的长子养在膝下,算作嫡长子。但是江尚衡与公主不亲厚,镇远侯也因为公主是强行下嫁,所以关系不十分和睦。江尚衡外出打仗,你要去见他,自然是他亲爹娘嘱托你。”
顾清瞳此刻才知道江尚衡家中关系比她更复杂,他不是嫡出,却是嫡母抱去养的庶子。她想起先前镇远侯府说让庶子与她一道死遁,远离京师。这样子看来,镇远侯府也不是故意折损她,而是嫡母无子,只能这般。
韩裕安拧眉如纠结的麻花,继续解释:“江尚衡虽是嫡长子,但是他被公主抱走之后,没过上好日子,还受了许多苛责,甚至小小年纪就外放到军中养了四五年。眼下,镇远侯不想公主再插手江尚衡的事情,便悄悄地叫你来与他们见面。”
顾清瞳将这些话都记到了心里,眼看着已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带路的人退下,韩裕安亲自推了门进去。
“他们来了?”门却在韩裕安推之时就吱呀一声开了,内里站着一对夫妇,脸带焦急。
顾清瞳知晓这便是镇远侯和江尚衡的亲生母亲了,进得门后便福身问安。
林姨娘似是早知道她和江尚衡的事情,急急地拉了她进屋:“你便是尚衡说的那位姑娘了。”
“尚衡提起过我?”顾清瞳端详着这位慈祥的母亲,看起来还未过四十,风韵犹存,眉眼与江尚衡极其相像,年轻时必定是个大美人。穿衣虽不华贵奢靡,但是这样温润的气质,配上和煦如春风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她心中也渐渐静下来。
“那是自然,公主本欲令我家二子与你成婚,尚衡跟他爹还气了一阵。后来的事情,虽然外人不知,可我还是听尚衡说起几句过。”
顾清瞳听她这么说,微微有些尴尬。
镇远侯先是在一旁和和韩裕安说了几句,才走到这边来:“顾侄女。”
“叔叔。”
“我这里有一封信给他,你收好。”
“是。”顾清瞳接过一沓厚厚的信纸塞进袖子里,暗忖着镇远侯写了什么,竟有这么多。
“这封信,你记得在大军得胜后再给他。若他作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你一定要拦着。”
顾清瞳讶异片刻,随即重重点头。
镇远侯知道她心中疑惑,但是也不解释,反而是林姨娘拉着她说了好多的话。她告诉她江尚衡小时候在军中受过很多苦,都说君子远庖厨,可是他在军中却学了做饭烧菜,还会自己洗衣叠被;她告诉她江尚衡爱吃蔬菜瓜果,却不喜吃鸡鸭鱼肉;她告诉她江尚衡睡觉时不会踹被子,但是睡姿不好时会做噩梦。
顾清瞳一一记下,让这位母亲安心不少。
林姨娘将她的用心看在眼里,颇感欣慰:“顾姑娘,尚衡没看错你。因着他小时候是养在公主处的,我不敢去打扰,所以很多事情也是听他身边的仆从说的,你须得自己注意着。我没有机会照顾他,你一定要帮我好好对他。”林姨娘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湿了绢帕。
镇远侯见此,揽了林姨娘过去:“玉娘,别伤心了。尚衡自己会照顾自己,况且以后以后还有顾侄女帮忙照料,我们大可放心。”
林姨娘听着,却哭得更伤心了:“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自从他出生起,我就没抱过他一次,没为他做过新衣纳过鞋垫,没给他做过羹汤烧过菜肴,甚至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如今,我们,他却……”
“玉娘,别说了。”镇远侯虽心疼她,却沉脸阻止了她。
林姨娘泪眼迷蒙地看了看顾清瞳,再看看镇远侯,别过了脸,不住地抽泣着。
顾清瞳感觉他们话中有话却不肯说,只能站在一旁安慰着林姨娘,向她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江尚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