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帮着福丫刷了碗,清了灶台,两人又在院里说一会儿话,听到她捡了两只喜鹊,福丫兴奋地表示要去看,唐蜜便领着她去了自己屋里,那两只喜鹊还依偎在窝里,灰的还在睡,花的醒了来,见是唐蜜倒也不怕,还用鸟喙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指。
看过喜鹊,便到了福丫上工的时辰,唐蜜送了她出门,临走时,福丫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唐姐,你今年多大啊?”
唐蜜怔了怔,道:“快二十,怎么了?”
“快二十……那便还是十九啊,”福丫道:“昨天我哥去城里做活儿,回来告诉我说好像又要选秀了,说是这次选得很不一样,条件很是奇怪,只要十六岁和十九岁的姑娘,不是这两个岁数的统统不要。”
唐蜜表情变了变,福丫忙安慰她:“其实我哥也是听人家议论来的,这事儿还不一定呢,再说去年不是才选过秀,这才过了一年哪能又选,而且就算真选,也是选那些大官家的千金们,跟咱们没关系,我也就突然想起来与你说一下。
唐蜜摸摸她的头笑道:“嗯,我晓得了,你快去吧,别迟了又要扣工钱的。”
等她走远,唐蜜回屋,合上门认真分析了一下,最终觉得这件事虽很蹊跷,但应该跟她没关。而就在两天后,她已经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傍晚福丫下工回来,心急火燎地来敲她的门,唐蜜开了门,还未开口,福丫不由分手拉了她便就走,却是一口气将她拉到了镇上衙门口的告示牌前。那里已聚集了不少人,各自议论纷纷,依稀可听得头发、选秀之类的字眼。
唐蜜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随福丫一道挤到前面,仔仔细细看过那张告示,心中顿沉。那是果然一张关于选秀的告示,上头写着全境国女子,不分家世尊卑,但凡十六岁及十九岁的,都有资格入选,唯一条件是要短发,最长不可超过肩下两寸。
便在她反复看这段告示的时间里,身旁已有数名女子毅然表示回去之后便要把头发剪短。
福丫问她:“唐姐,你要去吗?”
唐蜜神情凝重,拉着她从人群中挤出来:“不去。”
福丫看看她半裹在头巾里的短发:“可那上头写十六岁和十九岁,但凡短发的,都要去呢。”顿了顿,又道:“我咋觉得这要求就像是特别为你定的呢?”
唐蜜眼皮一跳:“别瞎说,我可没去过宣都呢。”
“我也没去过,”福丫点头,满脸遗憾:“我哥常去,说京里可好了,比我们这好不知道多少,是名副其实的‘丰’都,不过上个月改名了,现在不叫丰都了,改叫宣都……宣都宣都,我觉得没有丰都好听,真不知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改!”
唐蜜沉默不语。过一会儿福丫又问:“唐姐,你说这选秀为什么只要短头发的呢,这也太奇怪了,而且我听说历来选秀,都是选的官家小姐,怎么会选到我们老百姓头上来了?”
唐蜜心里越来越乱,随口敷衍道:“谁晓得呢,或许是去年一次性把官家小姐都选完了,今年只好来民间挑。”
福丫觉得有道理,点点头,感慨道:“那我们皇上可真是花心啊,上个月才废后,立了一个新皇后,这个月便又选秀,难怪我哥说男人坏的多,好的少,都是喜新厌旧呢!”
新年伊始,安家倒台,短短两月之内皇后被废,另立新后,事情突然得让举国震惊。这事她也是听说了一点的,彼时并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现下却开始不安。两人往回走了一阵,福丫有些担忧:“唐姐,那你打算怎么办?”
唐蜜知晓她是问选秀的事,当下安抚道:“没事,你别担心,既是选秀自然是选清白之身的姑娘家,我已嫁过一次人,不再其列。”
福丫这才想起来她失子又被赶出夫家的悲惨经历,没有多揭她伤疤,转而好奇道:“唐姐,我好久都想问了,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啊?”镜国男女都留发,尤其女子,一生几乎都不会剪,更加不会剪到这样短。
唐蜜含混道:“当日我从夫家出来,身上没有银子,便卖了头发换取盘缠。”
福丫单纯,立即信了,遗憾地看着她的头巾:“那你之前的头发一定很长很漂亮吧,才会有人愿意出钱买。”
唐蜜黯然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屋里,团子照旧不在,那两只喜鹊也已不知所踪,想来是伤势好转自行飞走了,只靠窗的桌子上莫名多了两根人参和一棵灵芝,那人参还很新鲜,根须部分沾着湿润的泥土,看个头少说也有几百年,十分珍贵,灵芝亦是十分罕见的紫芝。唐蜜思来想去,觉得这东西极可能是那两只喜鹊叼来的,当下心中既惊奇又感慨。
放下人参,考虑半宿,决定离开此地。当日她抱着包子一路漫无目的行走,晕倒在雪地里,心灰意冷,突发奇想若是自己死掉,离开这个本不该来的世界后,会不会小环便可以活过来,一时间便放任自己倒下,不愿意醒来。后被福春救起,苏醒之后,福丫和包子整日陪伴她,才慢慢打消她的消极念头。那时候她孤身一人,身子还很虚弱,除了身边一个包子,再也没有牵挂,亦不知该何去何从,福家兄妹听说她的遭遇后,见她没什么打算,便盛情挽留,她想着总是一个人,走去哪里亦是过日子,不若便在刘镇,不想才过了三个月便又生波澜。
今日那告示上写的虽然不一定和自己有关系,但若说没关,十六岁和十九岁,又是短发,也未免太过巧合,若说十六岁可以解释,毕竟按她从前的身份算今年正是十六,可这个十九又是从何而来,她不确定那人是否知道了别的一些什么,想来他大费周折弄办一场选秀寻找自己,动机不会单纯。福丫说的没错,这分明就是为她特意制定的条件。或许是为他治病的事已经败露,那人发觉自己并没有治好他的病,只是顺着他的需求,找来了他可以碰的人,又或许是那盲女演技不好,被他识穿,他恨自己骗了他,恼羞成怒要想捉自己回去报仇,苦于她隐姓埋名,他找不到自己,便用这个方法逼自己出去。
好不容易脱身,再不愿回去那一团囫囵,唐蜜决定尽快离开此地,他既能查到自己剪了头发,找来刘镇亦很容易,毕竟这里离京城并不远。最主要的是当初她决定定居此处后,去衙门报备时报了十九岁,以为万无一失,如今却不可能再更改,选秀之事一旦启动,名单上定然会有她的名字,除非离开这里,去另外一个地方,再换个身份。
打定主意,唐蜜便决定立即动身,翌日清早收拾好包裹,带上那两根人参和灵芝,去隔壁与福家兄妹告辞,顺便领回团子。人参和灵芝便当做答谢这些日子来他们对她和团子的诸多照拂。
去了才知福春昨夜没回,想是又宿在雇主家。福丫听说她要走,十分惋惜,唐蜜只道事情紧急,以后还会回来看她,叫她把人参和灵芝收起来,自己吃或者拿去镇上卖钱都可以。
福丫死活不要,说要她拿着在路上换盘缠,二人推搡一阵,门外突然奔进一人,一见到福丫便慌张地携了她的手:“福丫头,你哥出事了!”
唐蜜一看,正是福春跟着干活的大师傅的夫人张杨氏,那张杨氏道:“你哥在宫里做活,偷拿东西被人发现,被判了死罪,人已经关进死牢了,明日午时就要砍,我家老张托人叫我给你带话,让你赶快到京城去,好赶得上见你哥最后一面!”
唐蜜猛地惊了一下,福丫已经晕了过去,忙收敛心神同张杨氏将她抬进屋,掐了一阵人中,福丫慢慢转醒,语无伦次道:“怎么会,我哥怎会去宫里?他不可能偷东西的啊,杨婶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张杨氏不忍道:“没弄错,前阵子不是还贴了告示,宫里要翻修楼宇,广招工匠,昨日他们在上家的活儿结了,那家主顾与宫里有点关系,觉得他们手艺好,就将他们介绍进去了,宫里的活儿赏银自然不少,他们就去了。哪知道今早第一天开工你哥便出了事,听说是捡了一张什么纸,以为是人家不要的便想揣着带回来,结果被管事的发现,抓了起来,谁想到一张破纸也那么宝贝,这就要砍头,那傻小子啊,皇宫里什么东西能随便捡,便是一根草,也不能往外带啊!”
福丫痛哭失声,不知该如何是好,拉着唐蜜的手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张杨氏见状也在一旁心酸抹泪,唐蜜心中也乱,按照刚才的描述,事情应当也是小事,宫里人势力,只是误捡了一张纸,若当时被抓便顺着打点些钱财说清楚了也没什么大事,不会落得砍头这么严重,现在却不好办,人已经押进死牢,再靠打点已经很难行得通,况且明日就要处斩,时间上也来不及了,除非靠关系,将人捞出来……这个关系,或许她有,且不止一个,却没有一个可用。一旦用了,便有可能暴漏自己行踪,往后再要隐姓埋名便不会那么容易了。好不容易脱离了身份是非,真的不想再搅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