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的牛在一旁贪婪地吃着河沟里青草,孙紫看着两个在草地上的布巾上乱爬的肉团子,心思却已飞到了龙王洞中。
午时是天织机结界开启的时刻,也不知道扶筐与素月有没有顺利通过那些要人命的罗刹洞。
想起去年殒命在龙王洞中的小金花和千面童子及其手下,孙紫心中仍然有些难过。
正想着,张伯提着两个荷叶包从织女湖那边兴冲冲地回来了,“老婆子,芸娘,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张婆婆上前接过荷叶包一看,竟然是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其中一包还有几块油光红亮的半肥半瘦的猪肉。
“这是扶风楼施的饭食,我排了半天,才领到这些,竟比过年还丰盛呢,你们两个快趁热尝尝看!”张伯很高兴有这一顿免费的大餐。
孙紫的心情不由得也好了起来,“爹,娘,你们也吃!我去那边找点干净的水!”
孙紫拿过瘪了的水袋,便住河边去,她早就观察到河沟往上一点有一个水井,已经有很多行人去那边打了水来。
刚没走出几步,耳朵里突然出现尖锐的破空声,下意识一往地上一滚,还没等眼睛适应光线突然的变化,一根黑色的羽箭便“哧”地一声没入她身旁一尺的泥地里。
同时,两声惊斥声同时响起,树林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一会儿功夫,那打斗声便了无声息,孙紫慢慢地从地上起来,迎向张伯两夫妇惊慌的目光,忙说道:“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井太偏僻了,路也不太好走,我们还是去路边买些茶水来喝吧。”
张伯夫妇半信半疑地将老牛套上牛车,准备重新启程,孙紫回头看了那林子一眼,眼中泪光闪烁。
那两声惊斥的主人,孙紫太熟悉,是她恢复记忆后最牵挂的两人——灼颜和邀剑。后来孙紫从素弯那里知道了她们的劫后余生,一直留在扶风楼里养伤,原本打算在祭龙节后,天织机成功修复后,便去偷偷看她们一次的,却没想到她们早就在暗处保护她们了。
想到此,孙紫心头又一震,既然她们两个都知道了她的藏身之处,是不是代表扶筐也是知道的?
孙紫心内千回百转,烦恼着回去后又该搬家了,扶筐都知道了她的下落,素月难道还会不知道吗?刚才那要命的一箭便是最好的证据。
再回到龙王洞内,一身白衣的扶筐与素月并排站在那高大的天织机下面,任云雾缭绕,狂风猎猎,男的英挺俊朗,女的容颜如玉,好一对羡煞凡人的神仙眷侣。
“相公,你真的不想再回天庭?”
“嗯,不想,人间有太多牵挂,再也回不去了。”扶筐的语速很慢,仍能听出其中夹杂的一丝激动。
素月眼睛微眯,半晌不说话,最后还是摊开手掌,最后一只缺失的神梭在素月莹白的掌心发着跃跃欲试的幽光。
“好吧,就让一切都重新归位,相公,我希望我们也能重新开始!”素月眼睛里的狠绝一闪即逝,信手将紫梭扔出,那紫梭像外出游历多年的游子,一头扎进亲人的怀抱,七只神梭重新排列飞舞。
素月咬破中指,一股血线激射而出,原本黯淡无光的天织机突然发出七色光芒,那光芒越来越盛,直到形成一根七色光柱,冲破那道无形的结界,像一柄锋利的宝剑刺向无尽的高空。
同时,高空中隐约传来一阵仙乐,一道七色彩虹横架高空,彩虹下似有一道宏伟的门若隐若现。
天界之门终于在关闭一万多年后重新开启,扶筐眼中有泪,万年前许下的诺言终于实现,只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扶筐星君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道心如磐石,一心修仙的天庭最年轻的仙人,如今早已经是满身的凡尘,纵是瑶池圣水也难以洗净了。
扶筐不舍地看了眼手中的玉盒,使劲扔向那道光柱,“谢谢你们陪了我这么多年,回到天界后一定要好好修炼,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们一面!”
原本高逾几十丈的天织机在迅速缩小,渐渐缩成一只飞鸟大小,在光柱中缓缓飞向那道天门。
高空中的七彩霞光越来越盛,仙乐也越来越响,织女湖畔的数万百姓被这奇异景象惊呆了,不知谁喊了一句,“神仙显圣了,天佑我大秦!”于是织女湖畔除了高台上的皇帝再也没站着的人,统统拜伏于地。
李靖言抱着德馨仰望着天空,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他激动的是天织机终于修复,天界人间同时了却了这段公案。紧张的是素月会不会跟随扶筐上天,再次弃他,还有他们的女儿德馨而去。
207封存法力
同样激动的还有孙紫与大观园里的一群人。
如童悻悻地挂在鸠骄靡的手臂上,对被人放倒在路旁十分恼火,“现在我们可以去找孙紫了吧?”
韩伦对早就跃跃欲试的张建说道:“是时候清除一些臭虫了,请将军将我们家的李管家暂时扣押,同时派人悄悄沿东南方向寻找一辆坐着一对老夫妇,一个戴阔边斗笠的抱着两个孩子的女子的牛车,我们和两位王子随后就到!天织机已经修复,那些人就再也别想欺负我们的紫儿了!”
张建立马召来随从,分成三个小队,呈扇形搜寻那坐牛车的一家五口,找到后立即用红色烟火互相传讯。
龙王洞中,素月依偎在扶筐怀里,二人沉默地看着越来越小的天织机与妖猫,直到地面传来轻微的晃动。
“相公,我们出去吧,这洞恐怕留不住了!”素月轻轻地说道,却发现自己又被扶筐使了定身法,不由得脸色微变,“相公,你要做什么?”
“素月,我们从此不能再夫妻相称了!”扶筐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向素月,似乎等这一刻很久了。
“你,什么意思?”素月脸上漫过一丝惊恐。
“素月,你明明知道的,我一直当你是我最亲的亲人,现在有另外一对母子需要我,我们亏欠他们太多!”
“母子?原来孙紫那贱人已经生子!好,太好了,所以你利用完了我,便立即要去找他们了?”素月悲愤欲绝。
扶筐目光毫不迟疑地迎向素月愤怒的目光,“是的,我利用了你,同时侍书是我的人。铁树铃现在的围剿应该已经开始,长安城外的两个秘密庄子里的死士,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葬身火海。素月,如果你还要继续恨下去,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伤害紫儿母子!”
扶筐上前一步,左手轻轻地按在素月的头顶,“所以我现在要封存你的法力和废掉你的武功,希望你从此在人间做一个幸福平凡的母亲与妻子!”
素月眼中的愤怒已经变成了深深的悲痛,嘶声说道:“你封了我的法力。竟然还要废我的武功?难道这一年多来,你对我和德馨的好都是虚情假意?难道你对我,对德馨一点留恋都没有?”
扶筐也有点难受。“不,你和德馨永远都是我的亲人和女儿,但是你不觉得由敖渊来照顾你和德馨更合适吗?这世上没有比他更爱你的人了,素月,我们都要珍惜眼前人。我的眼前人便是那个被我害得远离家乡,毁去容颜,重情重义,善良的孙紫,你的眼前人便是恋慕了你一万多年,历经无数轮回仍然爱着你的敖渊龙孙。他们都是我们的债,我们一定得还。”
“你久我的债呢?为何你不还?为何你不珍惜我这个眼前人?你不知道我也恋幕了你一万多年吗?”素月泪流满面,彻底崩溃。
扶筐痛苦地摇头。“素月,你还是不明白,如果你我有缘,早在万年前便有了结果,事到如今。为何你还是看不破?还是如此执作?”
素月突然抬头,“你在怨我破坏天织机。让你被贬下凡间?”
“不,我从来都不怨你,这是我自己的劫数,与你无关。从前我怜惜你为因我而起的情劫所苦,所以无限度地纵容你,间接地连累了敖渊,我也要为我的过错负责。”扶筐沉痛地说道。
“你真的要弃我和德馨而去?”
扶筐摇头,“不是弃你们而去,而是让我们这些阴差阳错的人,重新找对自己的位置。罢了,一时间说这么多,你也想不明白,你没有了武功与法力后,我会为你和德馨寻找一个更好的去处,你们一定会比跟在我身边更幸福!”
扶筐不再说话,在龙王洞越来越剧烈的晃动中,一指将素月点晕,然后将素月的法力在她的眉心正中凝成一颗鲜红的美人痣,让素月精致的小脸更增加了几分妩媚。
然后,又在素月的几大要穴上连连点几指,自此素月武功俱废,成了一名寻常人。
扶筐小心地抱起素月,正要施展轻功离开马上就要坍塌的龙王洞,身后突然飞出一道黑色的人影,一掌击在扶筐的防无防备的后背。
“谁?”扶筐强忍胸腹翻滚的血气,硬生生地将一口鲜血吞咽下肚。
那黑影竟一句话不说,趁扶筐立足未稳,上来便对扶筐一阵狂攻。
扶筐怀里抱着素月,怕那人伤了她,再加上一上来便被黑衣人偷袭成功,受了内伤,一时间手忙脚乱,没有了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