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法子,谁让夫人说得有理。”年轻的眨眨眼,扇子一刷,赫然正写着这么一句。
年长的定睛一看,瞬间就绷不住了,大笑起来。他们越国,哦,不,大越的左司马,平日里爱好是插一把扇子在身上也就算了;可是,人家文人雅士题的是诗句,他竟然就题了一句大白话!
“这才是应景之作嘛!”年轻的也不介意,只收拢了扇子。因为店家已经上菜了,热腾腾的新鲜豆浆就先捧上来两碗,然后是两碗碧蔬粥,接着是精致的小笼水晶虾仁饺子,最后上来的是喷香的千层酥,上头还有些熏肉末,一看就叫人食指大动。“我便不客气了!”他这么说了一句,立时就开始大吃,一点看不出之前的佳公子模样了。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和我客气过?”年长的笑骂了一句,也开始动筷子。他们这一趟先来,倒是不坏,至少提前饱了口福,是不是?
这两人正是奉命先达的昭出和乐常。吴靖倒也想来,可惜他一个大司马,打仗是个能手,但建城基本没他的事情,所以只能是乐常跟着昭出来,至少他还能做监工。而虽说是跟着,若是铺子老板知道他接待的一个是莫敖兼任大宗伯,一个是即将封侯的左司马,说不定会跪着上盘子。
两人吃饭很快,因为还有事情要做。等他们擦嘴的时候,外边就已经停了两辆马车,等着他们上去了。再等到两人离开,旁边桌子的客人们纷纷翘首看着那个方向,直到看不见了才算数。
“吃得还真是干净……”
“陛下不是号召节俭么?这是当然的啊。”
“这到底是哪两位大人啊?这么多天了,就知道是大人?”
“等陛下来了,大人们得了封赏,这才好往门口挂牌匾吧?”
“说的也是,这一轮大赦天下可不能少。”
“简直都等不及八月了啊!”
“就是!就是!”
正在众口纷纷间,又有一大一小进来了。这家早点铺子远近有名,人多正常,故而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是一对父子,大的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小的看起来才六七岁的样子,一双眼睛大而灵动。两人在空出的桌子上坐下了,当然也听到了旁边人的谈话。
小孩子一向不怎么坐得住,尤其是在听到那些话之后。但是他也知道这里不是洛都,所以就小心翼翼地往父亲边上凑,奶声奶气地问道:“爹爹,为什么都是国都,洛都和雍都不一样?”他懂事起就跟着爹爹和邹爷爷,他们说的大道理一知半解,其中就有一条,要体察民情。这种时候,众人交谈都很小心,他自然也就跟着小心了。
“你个机灵鬼。”被称为爹爹的书生笑道,眉宇之间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忧虑,“你到时说说,是哪里不一样了?”
小男孩顿了顿。他觉得应该有很多不同,但是现在想起来的有一个最明显:“雍都的大人们吃饭不用清场!他们还会付钱!”虽然他没有看到,但如果没付钱的话,这早点铺子里的人才不可能是这种反应呢!
书生也知道儿子说得不错。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爹爹还去过呈都,那里也和洛都不一样。”是啊,怎么能一样呢?一个是正当日出之时的君王治下,一个是垂垂老矣的耄耋王朝,怎么能一样呢?
小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爹爹是说,呈都和雍都是一样的?”他看着自家父亲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那爹爹也见过陛下了?国都是陛下的,洛都和雍都又不一样,那陛下是不是也不一样了?”
这问题问得不错,但是现在说的话,不免就要耗掉很多时间。这时候他们点的东西也送上来了,书生将一碗牛奶端到儿子面前,温柔地道:“先吃饭,吃完了爹爹再回去和你说。”
小男孩虽然很想知道,但是这时只乖顺地点了点头。雍都里也有他喜欢的各种糕点小食呢……邹爷爷若是来了,也一定会喜欢的。但是他为什么不来呢?难道是因为路途太远了?
早点喷香味美,太安不一会儿就只记得吃了。太常看着自家儿子略有些急的吃相,眉心又微微聚拢起来。他的恩师是邹南子,而邹南子跟着代王在洛都西门自焚了。这件事他还没告诉太安,想着能瞒一阵是一阵。作为邹南子的得意弟子,他本该也这么做的。但是他不能,至少不能丢下自家只有六岁的稚子,还有老师身后留下来的师母等人。
清流一向廉洁奉公,若是没了俸禄,全家老小都养不活。有这么多人要照顾,太常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只能奔着雍都来。只要新帝还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越王,新后还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越后,他就有信心能谋取一官半职,不负老师的身后所托。
太常知道,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人。洛都里的官员,原本都以为昭律会定都于洛。没想到昭律只在清平殿称了帝,转头就回呈都里呆着了。再接下来的消息,就是定新都于雍。
这可让一大群人慌了手脚。蒲朝定都于洛几百年,各个官员在洛都附近都是根基深厚。他们原本就想,只要昭律迁都过来,那他们基本就和平时一样,该怎样就怎样,连陛下的称呼都不用换。未曾想昭律直接来了招釜底抽薪,迁新都,谁都不要想做地头蛇。
太常不知道原本呈都里的重臣怎么想,但考虑到秦党已经被昭律连根除去,恐怕也没有多少人反对这件事。毕竟现在大越坐拥天下,而雍地地理便利,更方便监管北方。虽然越国一早称了王,但呈都还是诸侯的规制,对于天子来说不够大。要拆了改建的话,还不如建个新的。
但是洛都就不行了,直接闹得满城风雨。如果洛不再是天下之都,而只是大越王室的消暑之地的话,那人流呢?那商贾呢?哪里还有人会去?那么,这一群什么也不会做的王公大臣们,哪里还有礼品可收?没有最大的经济来源,那要怎么挥金如土地活下去?
一群人等统统傻了眼。新帝这举动明摆着,他不会买旧臣的帐。越国有名的不杀降兵,又是在洛都正式称帝,这手段实在太过温和,才使他们产生了自己仍旧能在新朝里占有一席之地的错觉吗?
无论如何,太常能够肯定一点。就算洛都里的官员拖家带口地到了雍都,也不见得会有之前的辉煌——基本可以确定绝对没有。因为很明显地,新帝虽然不爱杀人,但绝不是个有闲钱养蠹虫的天子。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卷了,一定要奋起更新!对自己说加油!
78第七十七章 即位大典
若是还在呈都的昭律知道雍地民情是这么个情形,一定十分高兴。当然,这也不是在说他现在不高兴——只是有点小麻烦,小麻烦而已。
试问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给贵为天子的昭律惹麻烦?并且还让他束手无策?要知道,这天下刚刚安定下来不久,没有人会傻到这时候去撞枪眼的。所以这答案只能推向两只小皮猴,昭宥和昭宁。
小孩子养得好,总是特别地精神。虽然醒着的时辰不多,但这点时间就足够昭律头疼的了。龙凤胎知道他们马上就要搬家,这里的宫殿顶多修葺一下做冬宫,马上就不乐意了。庭前的树啊,池里的鱼啊,甚至殿门前头玩耍之处附近的一个石狮子,都是他们舍不得的对象。
昭宥还好些,毕竟他已经是公子了,眼看着就要被立为太子,从小就被教导着要从大局着手,也不怎么闹腾。而若说他只是有些念旧的话,昭宁简直就是太娇气了——一看见昭律就必定缠着他,各种撒娇想让他改变主意。
由于前些年遗留下来的特殊原因,昭律在朝堂上如何雷厉风行,下朝来对着两个子女,真是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所以对于昭宁的撒娇,他头痛得要命,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看着八月初一就要到了,算上路上的时间,已经有不少大臣派车先行北上。而宫里头该带走的东西也运走了不少,剩下的也都逐渐打包起来了,女儿就闹腾得更厉害了。
就比如说今天,昭律好不容易把小女儿哄睡了,这才转头出门。一边的宫监立刻迎上来,听他的吩咐。昭律揉了揉眉脚,只问道:“夫人那边怎么样了?还没试好吗?”
虽然后宫里其实并不止虞婵一个皇后,还有一些女官,但是昭律这么问出来,显然只能是虞婵。宫监立刻恭恭敬敬地道:“皇后刚刚派人来过了,说是还要再等个三五日,但是一定能赶上去新都的时间。”
昭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现在真觉得做天子没他想象的那么轻松,责任更重了,规矩更多了,就连夫人的衣服都能折腾这许久,以至于俩孩子只能先放在他这里管。其实管倒也罢了,如果他如果有虞婵那样的效果,也不怕两个调皮捣蛋的;只是昭宁毕竟还小,偶尔闹腾一下也是有的,他拉不下脸来教训孩子。天知道为什么两个孩子怕虞婵,却不怕他这个天子!
哎,罢了罢了,等到新都的话,慢慢就会好起来了吧?他真忙起来,无论是昭宥还是昭宁,都会识相地不打扰他的。昭律想到这里,总算暗自松了一口气。最近事情处理得告一段落,剩下的许多都要去到新都才能做,他想了一想,便直接转头向来凤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