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几个先生虽是当世大儒,但满口仁义圣人之言,修身养性倒是好的,但终是纸上之言,装门面罢了,于实务而言还需你于人情生活中细小处揣摩。你瞧瞧如今朝堂之上,那些煌煌大言仁义之道着,于国于家,可有建树?都是胸中无有一策的饭桶,故一国之中,首推君子,而于朝堂,首推能臣。”
“我满族于马上得天下,可这马上却不能治天下,儒家不过小道,愚民之术,为君者,最重要的便是刚柔并济,王霸并行,王道,乃是仁政之道,君主以仁义治理天下,以德政安抚天下;霸道,意为争霸之道,凭借武力,刑罚进行统治,历朝历代,俱是外儒内法,如此,法家,兵家,资治通鉴才需你仔细研读。”
……
看着太子跪安消失在营帐外的背影,康熙满意的笑了笑,聪颖尊荣却不失少年朝气,心思说话自有一番天家气度较量,虽然脾气傲了些,但作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康熙理所应当的保持默许。
对胤礽这个儿子康熙可是抱了十二分的真心,除了最开始确是抱了平衡朝堂,安抚社稷的意愿,但看着当初那么小小的一团抱在自己怀中,自己亲手照料着,一眨眼,能爬了,能走了,到有条不紊的筹备春季东宫会讲,想着保成精熟贯通的背诵自己交代的授书,康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梁九功,去,把桌子左边那一摞奏折给太子送去,保成也不小了,该是时候学着接触朝政。让他学着看看,告诉他若是不懂也没什么,不过些许小事。”想了想,康熙又扭头吩咐:“还有,你亲自去开了库房,捡了那玉髓雕件并送几个冰盆去,最近天干物燥的,出门在外不比宫中,保成自幼金尊玉贵的养着,如今还要陪着我南巡,莫得委屈了他。”
看着跟在身后一溜烟的小太监,梁九功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垂下眼睑,转头对一旁跟着的圆脸小太监严肃道:“德忠,你带了小春子吩咐下面的新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给我紧上了皮,若是磕了撞了,冲撞了贵人,小心你们的脑袋,到时,不说太子,便是圣上也饶不了你们。”
“义父仁慈,奴婢们感恩不尽,都是做惯了奴才的,敲打几下,自然懂得规矩。”圆脸太监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动作麻利的交代了下去。跟在梁九功身边久了,他也对宫中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摸了清楚,这太子倒也称得上人中龙凤,只是那脾气恁坏了点,想梁九功皇上的贴身内侍,便是太皇太后见了也多是旁敲侧击的,可那太子,圆脸太监想起不久前皇上召集大臣们说事,义父奉了皇上谕令看守婉拒了为太子通报的要求,太子当时那脾气一上来,义父横贯整个身子的鞭痕可是整整半个月才好利索了。
“好了,就你巧嘴,会说话。”瞧着眼前可媲美圣上的明黄大帐,梁九功脸上浮起一抹笑容,看着主动上前与太子身边内侍交涉的刘德忠,心中盘算着,该是培养几个心腹给自己弄条后路了,顾问行他们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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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康熙回宫时已是靠近年关了,待到那先锋太监来报,康熙一整年的南巡终于要于12月一日这天真正结束,早在接到消息之前半个月起,整个紫禁城一反往日的沉寂慵懒热闹了起来,内务府采买,三织造,广储司,针线房……忙得不可开交,自古以来,女为悦己者容果真是真理。
“小主,听景阳宫传来的消息,午时皇上圣驾便会返京,小主应该梳妆去请安了。”清风看了眼窝在炕上有以下每一下翻着书的福玉,提醒道:“还有四阿哥,也该是准备着了,皇上回宫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不过是露个面的事情罢了,那么多人一处聚在偏殿,乌压压的人头,再靓丽皇上也不定注意得到,再说天寒地冻的,皇上一路奔波劳累,便是天仙下凡,也不见得有心思。”不在意的起身示意清风把一旁备好的衣物拿来,福玉开口道:“晴空可是去抱小四了,小孩子不耐寒,记得备上手炉和大氅,要那件狐裘的。”如今小四虽然还没搬去乾东西五所,但福玉还是收拾了偏殿培养他的独立意识,不过平常一应起居还是和自己在一处。
“额娘,额娘……”穿着鹅黄棉袍的小胖子一边喊着一边笑嘻嘻的跑进内室,粉嫩嫩的小脸边围了一圈的白狐狸毛,显得极是娇憨,一把被福玉搂进怀里蹭了蹭了福玉的脸娇声道:“额娘,父汗什么时候回来,额娘,我们快去迎父汗好不,父汗答应了小四要带点心和玩具的。”
摸了摸小四露在外面的手和脸蛋,是温的,赞赏的看了眼跟在后头的小丫头,温柔道:“小四就知道父汗的点心玩具,额娘可要伤心了。”边说着,装模作样就要拭泪。
胡乱的亲了福玉一口,小胖子一点儿也不上当,伸手抱了福玉的脖子道:“禛儿最爱额娘了。”
“就你滑头。”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小胖子的脸,虽明白这是小的敷衍之词,但福玉的脸上还是笑开了一朵花:“你父汗一路劳累,又皆国事繁忙,你这个小捣蛋可要安分些,他午时才会回宫,依着宫中规矩呢,额娘会先带你去景阳宫给佟贵妃娘娘请安,然后已时再随你三哥哥等人去宫门迎接你父汗,小四可要乖乖的跟着晴空,一切都要按着额娘之前交你的规矩。”
对于宫中的游戏规则或是人情世故之类,福玉从来不会避着这小子,虽然自己所求不过是他闲散平安一生,但从不希望他被自己这个可以为他护住一切的额娘蒙蔽了眼睛,糊里糊涂的过了一生,该明白的,该做到的,一眼也不能马虎,古人早慧,十岁就是家里的大人了,这小子也快要进上书房了,到时自己也只能暗中想法子护着,上书房是宫中的缩影,明争暗斗比的留给康熙的印象,臣子们眼中的优劣,现实就是这么残忍,福玉不求有个像八阿哥那般玲珑性子的儿子,但小四一定要学会自保。
点了点圆溜溜的小脑袋,小四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急道:“那额娘,我们快去景阳宫吧。”虽然小四知道,父汗一点也不像安惠舅舅和安恒舅舅一样会把塔思罕和墨尔根举高高,会让他们坐在肩上,会在他们调皮捣蛋的时候拿板子狠狠的揍,可他还是很想念父汗,不同于额娘香香软软的身子能让自己甜甜得想睡,待在父汗身边,小四会觉得很安心,很安全。
御花园中,福玉一边分出心神来看着被晴空抱住的小四,一边偶尔和身边一众人搭上几句,看来大家都是掐算好了么,除了佟佳氏好命的窝在景阳宫,这里都快聚齐了吧。
“这梅花今年倒是开的灿烂,当正应了花中君子这名头……”红烈的梅上点点白雪,衬着白皙晶莹的手,荣嫔身边的青袍白氅女子美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倒是乌雅氏右侧的红氅常在神色隐晦的瞥了她一眼,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紫藤,如今的依尔觉罗贵人,福玉是带了二分不忍,八分忌惮的,一个智多近妖的女子,手段玲珑得让人不寒而栗,一个从皇庄出来的宫女,在慈宁,慈宁两宫安下钉子,怀孕时利用戴佳氏和太子逃过宫中辗压,小四的天花……到如今佟佳氏利用六阿哥胤祚三番两次羞辱于乌雅氏,桩桩件件也有她的影子,偏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有家族,对八阿哥不上心,这紫藤倒成了滚刀肉般的人物,便是有心警惩一番,也是无从下口。
“依尔觉罗妹妹倒是诗心画骨,可惜姐姐我是个俗人,几支红梅罢了,哪值得神仙般的妹妹为它伤神。”乌雅氏突然回头看向她,细细描画过的红唇微微勾出一个完美的幅度:“只是姐姐听闻当年武后下诏‘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只有牡丹不从,才有了如今鼎鼎威名的焦骨牡丹,如此看来,这梅花也不过是徒沽名钓誉之辈,蒙骗世人罢了。”
一个皇庄出来的贱奴也配称花中君子,倒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不过一个看不清形势想要和自己作对的贱婢罢了,明晃晃的嘲讽尖刻的话语配上真诚无比的眼神,加上周围隐隐幸灾乐祸的眼神,后宫中做戏不外乎这些。
福玉保养得粉嫩嫩的指甲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手腕上的镂空玫瑰金镯,好似没看到紫藤那楚楚可怜又带了坚强的眸子,宫中就是这般的游戏规则,若真是性子平淡的就忍着清苦寂寞关门过自己的日子,掐尖要强的,不甘心的,那就是看各自己的手段了,不过,乌雅氏今日这般失态,来真是被紫藤逼昏头了,不复以往的精明善忍,不过嘴上虽是赢了,但康熙可不会因为这个买账,紫藤还正是新鲜的时候,呜,乌雅氏这朵小白花也该是成蚊子血的时候了,不过能散发一下怨气还是有助身心健康的。
……
一路上的小插曲不过是道开胃甜点罢了,真正的大餐正随着康熙的回归徐徐掀开帷幕。
等众人一进景阳宫,福玉只觉得热浪扑面而来,再看看满殿捂得严严实实的门窗,福玉只觉得这佟佳氏不时便传来脑疼身虚也是有缘由的,亏得她身高位重,内务府紧着上好的红箩炭进贡给她,不然二氧化碳中毒说得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