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种……那个什么文?”他发现对方用的每个词他都可以理解,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哼!少跟本姑奶奶装纯!你们男的不都喜欢这种的吗?称王称霸啊,妻妾成群啊,后宫无数啊……呜~我的RP是负成什么样了啊,为什么别人都是穿越到美男环绕的清朝啊清朝啊以及清朝啊,我就这么倒霉地穿进了种马文里了呢?讨厌啦~我才不要成为千万后宫之一呢!”
他还真不觉得男的都会喜欢称王称霸。当国王其实是件枯燥而又乏味的事情,无论想做什么都要开会,而一旦召开议会,那些钻进钱眼里的议员们就会为了多缴五个金币还是减少三个而吵的不可开交,从初夏一直延续到深冬。最糟糕的时候,这群由贵族、教士、乡绅、商人、手工艺人乃至自耕农组成的超级大马戏团会因为群情激昂而做出很多有失身份的事情,像是脱掉鞋子砸到反对派的头上什么的,那个味道真是太恶心了。
所以后来他就不参加这种无聊的会议了。议员们也从善如流,开完会派个伶牙俐齿的人过来找他汇报下情况,他在需要签署的文件上盖个章就好了。每当这个时候,那位首席议员就会在他面前展开一张两三米长的文件,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写满了此次会议通过的决议,有时候还要在侧面展开一张可折叠的小纸条,上面是某项决议的附加条款和补充说明。首席议员会用一种贵族们特别推崇的抑扬顿挫的语调飞速地念着上面的条款,然后他发现这种腔调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它真的很催眠。
所以再后来他就跑路了。
尽管在一些细节上他们的认知有些出入,但他还是能够深切体会对方此刻的焦虑与彷徨。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结婚,其次是生子,他的妹妹本来应该嫁给他,但这桩婚约现在却因为长辈的遗言而作废,作为一个男性,他可以去寻找其他优秀的女性配偶,但他的妹妹却没有那么容易。
他所熟悉的大多数的可被称为社会精英的年轻男女们,大多在出生以前就被预定好了未来的结婚对象。而那些在四五岁以前没有成功许配出去的女孩子们,往往要等到十三岁左右才能再度迎来提亲的热潮。因为这时候女性的身体已经成熟了,女巫或者其他神神叨叨的老婆子就能够判断出她们的生育能力如何,而且经过十三年的训练,女性的修养和才华也基本能够看到个雏形,倘若这时候像个野丫头似的,就不能指望十六岁正式结婚时她能变成淑女。至于他的妹妹,毫无疑问对方的灵魂融合并不像他这么成功,没能继承身体原本的灵魂所掌握的礼仪和能力,倘若以像现在这样疑似人格分裂的表现出现在公婆或者媒人面前,他很担忧自己的妹妹无法找到一个理想的夫君。
不过作为这个家族里唯一的成年男性,他有责任替妹妹解决婚姻上的一切阻碍,因此他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别担心,我会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啦?!”女孩愤怒地打掉他的手臂。“你这个下流猥琐的种马男给我滚远点!”
“我是你哥哥。”他有些失去耐心了,这姑娘好像陷在自己的思维里出不来了。
“可恶啊!竟然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禽兽!”对方抄起枕头使劲砸着他,好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禽兽不如!”
很好。他决定自己受够了这个不懂事只会乱炸毛的小姑娘。起身离开房间,关上门的时候他最后望了眼在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团的女孩,对方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于是他就非常干脆地走掉了。
没过一会儿,那孩子就全副武装地出来了,不仅穿戴整齐而且手中还拎着个烧火钳。“别过来哟!小心姑奶奶叫你断子绝孙!”
他懒得理会。
于是对方就拖着烧火钳跑出了塔底。打开厚重的大门,望着外面冰天雪地的景象,女孩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鼓足了劲,还是迈出了前行的步子,临走前还不忘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砰地一声当着他的面把门摔上。
☆、第3章
高塔的顶端是一座了望台,由于塔身比周围的雪松林高出不少,站在了望台上视野便极为开阔。几何学者将塔建在了银海边上,与其说那是海,不如说是一道海湾,它是如此的小巧玲珑,以至于站在塔顶他便能望见彼岸一条细缝般的黝黑的海岸线。他从未见过这般极尽秀美之能事的海,在他的印象中,海是壮阔的,是厚重的,是擂着战鼓的巨人,而这一汪浅湾,却如同藏在铃兰里的花精,纤巧柔弱,仿佛连一阵微风都经受不起。似乎在岸边站久了,人也会变得多愁善感,好像心中有一根弦被看不见的手撩拨着,无端端地伤感了起来。
银海是宁静的,没有风浪,银白的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璀璨夺目的光辉,像是晚会上公主穿的那双精致的高跟鞋,当她撩起裙摆时,人们不由自主地为那银色的流光所迷醉。岸边伫立的雪松是她沉默的护卫,仿佛一个闲适安详的午后,女孩子嬉闹后倦了,就那么随意地躺在草地上,纯白的裙子散开来,载满了灿烂的阳光。那是永不融化的积雪,一层一层地覆满了平原,就成了雪松林环抱着的海。
而当灰云堆满了天空,雪花从天上飘落时,这里的风也是缱眷缠绵的,卷着黏连的雪,在人的身边荡啊荡的,若是伸出手去接,那朵洁白却又羞怯地飘开,然而倘若不去理会,没一会儿就沾满了全身。银海失去了它的光彩,变得冰冷而又漠然,仿佛裹着丧服的贵妇,用那傲慢的神情睥睨着外界的一切,却不知自己的身上满是灰败的绝望。他在漫天风雪间凝视着雪松间走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顶着风艰难前行着,想象着那是怎样一种景象:从林间走出的时候眼前骤然一阔,对面的海平面如一道向两边无限延伸的直线,神秘而充满诱惑,让人不禁浮想联翩,那里是否会有稀稀落落的村庄,淳朴的村民用鲜美的浓汤和温暖的炉火招待自己,还是一座森严的堡垒,富有骑士精神的守卫们将保护女性、满足她们的一切愿望视为美德。然而随着步履的越发沉重,满怀希望的遐想转变为了怨恨而悲观的否定,那道深黑的直线永远那么长,那么窄,好像魔鬼眯起的眼缝,嘲笑着前行者的徒劳,雪原永远那么空旷,那么寂静,似乎自己如果倒下了,几百年里也会无人问津。孤独是一座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始终没有尽头,走不脱,逃不开,直到自己被阴影彻底吞没。
黑点停了下来。
他在等待。等待是种充满诱惑力的行为,像是野兽蛰伏在茂草之后等待着一个契机,一次转折,等待着猎物做出选择,前进,休憩,还是后退?未来像是一个将被打开的礼物盒子,在没打开之前它是最诱人的。黑点依然停在那里,好像是倦了,累了,走不动了,又好像是化作了一座冰雕,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然而他总能保持着等待的耐心。
然后黑点开始往回移动。
他应该感到属于胜利者的快意,但他没有。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胜利并不是他想要的,也可能仅仅是因为他从来不会为胜利而快意。因此他只是回到房间将炉火生的更旺,抱着最厚的毯子来到塔外,站在门口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面前。有时候雪花会坠在睫毛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空不出手来将其拂去,却也不在意了。
女孩走入他的视野之内时看上去已经疲惫不堪了,顶着满脑袋的雪花和泫然欲泣的表情。一看到他,那孩子就扁着嘴扑到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死活不肯松手。他将毯子披到对方身上,抱着女孩瘦弱的身躯回到房间,放在壁炉前的长椅上,再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掉对方头发上的积雪。冷不防一路沉默的少女突然埋到他怀中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要回家……”对方反反复复地哭喊着同一句话。
“这里就是你的家。”无论你走得多远,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他在心里补充道。
“才不是呢!房间里没暖气,出门没有出租车,居然连女生穿的内衣都没有……讨厌死了~人家是做错了什么才要被发配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啊!呜呜呜~我在淘宝上买的新衣服还没到货,好不容易狠下心买了演唱会的票现在去不成了,我是歌手的总决赛看不了了,同学说请我喝咖啡来着也没戏了……我要回去!我才不要呆在这里呢!”女孩使劲捶着他。
或许哭出来会好一些。他知道一般人在外地生活不免要害上思乡病,初期的症状最为强烈,在异地看哪里都不好,事事都不顺心,封闭自己的心房拒绝接受改变,好像自己在精神上仍然生活在过去就是唯一能够拯救自己的方法,殊不知这样其实是将自己推入绝望的深渊。他倒是没有多少感觉,大约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习惯了各个地区之间巨大的、令人崩溃的差异和鸿沟,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都是试图去接受新的思维,去理解那里的人们,在新的生活中发现新的美好。尽管不可避免的,他的思想中总是残留着上一个地区留下的痕迹,让他时常感受到不合时宜的尴尬和隔膜,好像他是什么多余的东西,黏附在这里,承受着人们的敌视和愤怒,而他又无法如众人所愿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