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祖先是奴隶、逃跑的佃农以及其他可以用钱买来的人种,偶尔也有一些落魄的贵族后代或者穷困潦倒的手艺人加入,这些人都被高塔之主、伟大的几何学者康菲尔德带到这里——孤悬于文明世界之外的银海——开始一段与世隔绝的人生。因此他的父亲告诉他的第一条戒律就是,他们这一族永远尊奉高塔之主为他们绝对的支配者,他必须怀着恭敬和感激之心服从高塔之主的一切安排。
他父亲的那一代,他们这一族只剩下了三个人,两女一男。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大部分女人都会死于生产,可能是因为胎儿的位置不对而导致的难产,也可能是大出血,破伤风或者过度虚弱。因此没有人将母亲的死归咎于他,这倒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他的父亲说母亲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她诞下了“纯银”,死神带她走的时候,她是笑着的。他没有出生时的记忆,因此也就不去怀疑父亲所言的真伪。
那之后不久,父亲就死了,还有哥哥和妹妹的母亲。他们并没有像族里的其他人那样,死于疾病和衰老,而是被人杀死的。高塔之主说是哥哥谋杀了他的父母,因为后来哥哥就不见了。这件事似乎让那位伟大的学者苍老了许多,他猜测是因为对方的负担变重了——那以后都是康菲尔德抚养和照顾他们兄妹两个,教授他知识和生活的必要技能。几何学者死去之后,他就变成了对方唯一的传人。
☆、第2章
他的兄长是个很奇怪的人。那时候他还小,记事记得不太多,甚至连哥哥的相貌也不太记得住。好像有那么一次,他的兄长问他为什么没有生成一个女孩,那时候妹妹还没出生,有这样的问题也不值得惊讶,但他并没有能力去回答,因此哥哥就试图用枕头将他闷死。结果自然是失败了。父亲发现了他的哥哥欲行不轨,将他救了下来。大约是从那以后,他们兄弟二人就不大能见得到对方了,直到妹妹出生。
当他询问高塔之主,为什么他的兄长要谋杀父母时,那位大人说是因为嫉妒。在他出生以前,族里的一切理所当然地将由唯一的男性继承,无论是使命还是荣耀,然而第二个男孩出生后,无论是地位还是妻子,哥哥都要分给他一半。倘若这还是可以接受的,那么最令人无法忍受的,便是偏偏在他身上,纯银血脉终于浮现,他的兄长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想和追求,心底有些不平衡也是在所难免。
因为这样一场变故,他的亲人中就只剩下他的妹妹与他相依为命。那是个相貌姣好的女孩,淡金色的打着卷儿的长发从光溜溜的窄小肩膀上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甜美的睡颜,他坐在枕头旁边,手指勾起一绺卷发,拨到对方的颈后,露出白净净的香肩和因为熟睡而变得粉红粉红的面颊。似乎是感觉到了些许凉意,女孩努了努嘴,发出含混不清的梦呓,像只小猪一样拱了拱枕头。然而无论怎么不情愿,睡意还是随着温暖的褪去而渐渐离开,女孩闭着眼睛抓起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妹妹是这样一种有趣的生物。或许他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度过的,因此很难有现在这样的体会——仅仅是坐在一旁,望着眼前的这只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什么的原因将自己越裹越紧,他就有种打从心底泛上来的平和与满足。那种血液间的躁动平静了下来,回声不再呼唤着他,仿佛他已经抵达了终点。
默不作声,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和谐完满,让他不忍出声打破。直到被窝里的小猪终于憋不住了,羞怯怯地冒出了半个脑袋,“那个……我不小心磕到头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大姐姐,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啊?”
暂时不去理会那个恼人的称呼以及这个拙劣的、让人连戳穿的欲望都提不起来的谎言,他望向对方如同两片被打磨得极薄的绿水晶一样的浅碧色双眸,从表面的情绪穿透到深处的灵魂,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你从何处而来?”
“啊?什么?我忘记了啊……”女孩故作天真地眨巴着眼睛,好像是打算用这种方式糊弄过去。
“我的意思是,”他将手肘撑在墙上,正好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你的灵魂,是从什么世界进入了这个不属于你的身体里?”
这句直白的问话让对方呆愣了几秒,然后那姑娘突然像被歹徒扒了衣服似的抱紧了身前的被子,大声尖叫起来,“这不科学!你怎么知道我是穿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
“呜~那你要对我怎样?不要抓我去做实验啊,我会怕怕啊~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跟你说啊虽然我数学很差物理不及格化学从来低空飞过……但是我经常看穿越文哟~会种花会养草会宅斗会宫斗,啊,按照穿越定律我应该有个随身空间的,等下我找找……”
他感觉自己患上了严重的偏头痛。
“我想你不需要如此紧张。”他尝试着打断那个不停地在念叨着“芝麻开门”之类的外星语言的少女。“我的灵魂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
“耶?”那姑娘立刻停止了无谓的举动,“原来是双穿的剧情啊~那么大姐姐你来多久了呢?”
他在想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搞明白他的性别。
“从我苏醒到现在,按照最原始的计时方式,应该是743次心脏跳动的时间,换算成这个世界的计时规则,就是12分23秒……现在是27秒了。”
“SOGA~”女孩点点头,突然像醒悟了什么似的,警惕地盯着他。“慢着,你怎么知道心脏跳动的次数?”
这实在是个很刁钻的问题。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呢?他还活着,活着就有心跳,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么?鉴于这是个比较容易造成严重误解的质疑,他非常慎重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将女孩柔弱无骨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上,让对方能够清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就像这样。”
女孩茫然无措地望着他,指尖下意识地抓了抓,突然大惊失色地抽回手搂在怀中,“色狼!!!”
这样的变化确实有些始料未及,被摸的明明是他,为什么会是对方大叫色狼?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那个看似瘦小却爆发力惊人的女孩又发出一声尖叫,“你居然是男的!”随即那姑娘又一脸悲愤地转过身小声嘀咕着,“呜~我就说么,就算是御姐的声音也不可能这么低的吖……”
难道转过身他就听不见了么?
“可恶!你个大男人留什么长发啊?害得本姑娘一双火眼金睛都能认错,真是太讨厌了!”女孩突然又转过来怒气冲冲地指着他。
难道这孩子来自的世界里,男人是不能留长发的?这样想想倒是略微惊悚,即使是他所见过的最极权的政府也无法将每一道法令都贯彻到国家的每一个角落,更何况国家机器往往将精力用在更重大的事情上,像是煽动叛乱之类的。发型?他无法想象怎样的政府才会连这种事情都管,并且深入人心、连一个小女孩都会觉得长发是不正常的。他不禁猜测着这个国家当时是下达了怎样的命令才能做到如此,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嗯,很有可能。
也许会是宗教的缘故。他倒是听说过有些宗教组织会要求信徒剃光头来显示自己的虔诚之心毫不动摇。这似乎比国家力量更能够成为合理的解释原因,说不定这孩子从小生活在一个神秘的、戒律森严的宗教团体中,从来没见过外面的男人。但一个信徒,无论信奉的是哪里的神,都不应该说谎啊?哪怕是邪神的教派也不会鼓励信徒说谎,因为这不利于一个组织内部的团结。大概女孩信奉的是谎言与欺诈之神吧,他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了。
因此事情就明了了,这位不幸的少女应该是跟一群谎言之神的苦修僧侣一起长大,在那个修道院里,人们的一举一动乃至着装发式都要严格遵守修道院的规章制度,他们可能被监视和控制着,因此无法违抗。而修道院里的少男少女们则从小接受着洗脑教育,他们坚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就是整个世界的真相,倘若有不相符合的现象出现,那么一定是世界出了问题,而不是他们的认知有所偏差。他只能将此归结为洗脑,因为谎言之神的信徒所说的话语显然是不能去相信的,而他们能够一边坚定不移地相信某些人的话语为绝对的真理,一方面却又对谎言习以为常,这样不合逻辑的行为无论如何不会是心智健全的人的举动。
思及这里,他望着那女孩的目光中不禁带上几分同情,然而无论在他看来这种信仰是何等的荒谬,他都应该去尊重不同地区不同文化下的宗教信仰。“如果你不能接受男性留着长发,我可以剪掉它。”事实上他也不太喜欢长发,打理起来太麻烦了。
“不!那不是重点!”女孩依旧很不满意。“为什么你会在一个纯洁少女的闺房里啊?”
“呃,因为……”他环视了一圈房内熟悉的陈设,最终决定告诉对方残酷的真相。“这是我的房间。”
“神马?!”对方霎时间就萎靡了下去。“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地躺在某个男人的床上这一定是H小说的情节吧?偏偏对方还是穿越的……其实我这是穿越到点点家种马YY文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