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屋里头呢。等着。我去给你喊去。”老太太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站起身颠着小脚,走到西屋窗下,喊了声,“汝贤媳妇,你娘家来人啦!”
“等会,马上出来。”陈氏听到弟弟陈柱熟悉的的声音,心情一阵激动,在家里没出嫁时,她向来与这个弟弟感情亲厚,陈柱虽然有点不务正业,偷懒耍滑,对陈凤这个姐姐的感情却是十分要好的。
陈氏急急忙忙的帮香菜拿粗布巾子帮香菜擦干身子,裹在襁褓里就抱了出去。
“姐!”
“柱子!”
看到久违的弟弟,陈氏激动不已。
“姐--你咋瘦了。”陈柱看到姐姐瘦了,鼻头一酸。
“不碍,还不是生香菜折腾的哟,俗话说,儿奔生,娘奔死。”陈氏听弟弟话语亲切,也是眼眶一热。
老太太有些不满的拿眼瞟了一眼陈柱,拉了脸子坐下继续缝补。心里头却想,啥叫瘦了,这话啥意思,还不是说给我老太太听的,怨怪我海家亏了她不成?本就是个没福的,身无二两肉,嫁过来就跟个竹竿子似的。哪像人刘嫂,一看就是个福相的,准能旺夫,没看人小日子过得风风火火的?
“香菜?姐,这就是我小外甥女?”陈柱瞧瞧陈氏怀中的香菜,虽然不白胖,但是那双大眼滴溜溜的,格外神气。
“恩。咋样,喜欢不。”陈氏笑盈盈的点头。
“嗯。阿姐生的能不喜欢么。来,香菜,舅舅抱抱。”陈柱放下网兜,把布匹靠在门边,笑着去抱香菜,香菜“咯咯”的伸出小手就扑到他怀里,陈柱笑眯了眼,“哎呦,阿姐 ̄这小丫头眼神可神,好像能听懂咱们说啥呢!”
“是呢,香菜可乖巧了。”陈氏在自家弟弟面前,连话都多了些,她笑道,“就是生她的时候,遭罪儿呢!”
“嗳,姐,以后就甭生了,你看你瘦的,遭罪!叫娘见了,还不知怎么心疼。”陈柱大喇喇道,“反正都有香菜了!”
“咳……咳咳……”老太太面色一变,重重的咳嗽一声。
陈氏心里头一惊,忙使眼色白了陈柱一眼。老太太一直想要儿子,本来生了香菜就不乐意,这一说不接着生儿子了,就更气恼自己了,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陈氏心里头暗暗叫苦,这个傻弟弟,一点没变,还是个直肠子口无遮拦。
陈柱虽然直却不傻,瞧瞧姐姐,再瞧一眼老太太的脸色,咋回事儿就猜到七八分了,无非是嫌姐姐没生个小子。他年青气盛,当下哼了一声就要发作,陈氏忙拉住他,胳膊肘子暗地里捣他一下,亲热道,“好弟弟,你来看姐姐,渴了吧?去姐姐屋里头坐坐,喝碗茶再走。”
陈柱也不是鲁莽的人,知道闹起来,只是让阿姐夹在当中难做,于是也就应了。
“喔对了,阿姐!我从咱村的河里钓了几条鱼,带过来给你炖鲜鱼汤喝,可补身子叻!还有娘让我捎你的一匹花布,说是给你和娃儿扯件衣裳,我都给你一并带过来了。你看这鱼养在哪里?”
“就养在水缸里头吧。”陈氏把香菜抱过来,朝灶房外地大水缸努努嘴。
陈柱提起那一网兜鱼,走到水缸边,打开水缸上的木板盖子,网兜一抖,七八条一寸多长的鲫鱼就欢快的跃进水里,扑腾起清凉凉的水花。
香菜“咿呀呀”的在陈氏怀里窜着,朝水缸伸出肉乎乎的小手。
哇……野生鲫鱼 ̄好想喝鲜鱼汤嗳。
香菜可爱的小模样逗的陈氏和陈柱都乐起来。
“阿姐,这小家伙跟你一样,爱吃鱼呢!”陈柱笑着刮刮香菜的鼻尖,香菜咧嘴冲他甜笑。
“可不是,进屋吧,柱子。”陈氏抱了香菜进屋,陈柱瞥一眼老太太,见她只管低头缝补,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拿起靠门的那匹花布,就随着陈氏进屋去了。
“哎呦。”老太太心头有气,一不小心叫针扎了拇指,一滴血珠子冒了出来,她胡乱在裤子上蹭掉,抬起头,朝着西屋的方向狠狠的“呸”了一口。
陈氏把香菜放到床上,端了碗茶水,放到陈柱面前的木桌子上。
“喝吧,姐这可没啥好东西招呼你。你就将就着些吧。”陈氏说着有些心酸。
“瞧你说的,姐。”陈柱在屋里唯一的一张长条凳上坐了,笑呵呵道,“这话多见外,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亲弟嗳。”
“这花布的色真好。料子也好。”陈氏坐了,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皲裂的手掌,轻轻抚过搁在床沿上的那匹子花布。花布是白花蓝底子,瞧着素雅大方,摸上去又滑又软,比陈氏身上穿的粗麻布衣不知好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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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碗鱼汤引发的闹剧(上)
“可不是。是大舅家送的。娘舍不得穿,非让我送来给你,说给你和娃儿裁件新衣裳。”
“那难怪了,大舅家家底子殷实,还能有差东西?”陈氏笑笑,那手就跟生了根似的,舍不得离开那匹花布。展开一看,足足有一丈八尺长,足够给自己和香菜各扯一件衣裳了。
“姐,你也该扯件衣裳了。”陈柱瞧着陈氏身上的衣裳直皱眉,心疼的道,“你瞧你身上这件衣裳,都旧成啥样了?姐夫也是,当初娘就是看他为人诚实,才答应把你许给他,如今看来,他倒不知疼人啊?”
陈氏低头瞧瞧身上的衣裳,这件衣裳还是出嫁时做的,穿了都有三个年头了,早就旧的不成样子,原来的湛青色洗的已经有些发白,有的地方还开了线裂了小口子,缝了好几个补丁。
“这穷苦人家过日子,就是这样了。我的傻弟弟。”陈氏苦笑,“比不得在家了。阿姐家啥近况,你也瞧见了。”
“哼。这家能不穷吗?”陈柱怒道,“姐夫一天到晚也不下田干事,眼下真是插秧的时节,他倒是下田插了几根秧苗啊?”
“嘘--”陈氏把手指竖到唇边,朝外面努努嘴,“轻点。你就怕老太太听不见咋的?当她聋子呢?她耳朵可比你的还好使。”
“我说的是实话,怕啥?”陈柱脖子一梗,不服气。
“你姐夫……要读书,考功名啊。”陈氏微微叹口气,替丈夫辩解。
“年年考,也没见他考个一官半职?”陈柱冷笑,“好歹他爹还是个秀才呢,他呢,啥都考不上,就靠两女人养活。他好意思,我都替他臊的慌!”
“柱子!”陈氏声调陡然拔高,厉声喝止:“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姐夫!”
“姐,我……”
“好嘞,不许你说,你再说你姐夫一句不是,我可跟你急,”陈氏淡淡道,“你还听我的话不?”
“我,我都是为你好啊,阿姐。”陈柱委屈的小声分辨。
“姐知道。”陈氏幽幽的叹一声,颓然道,“但阿姐毕竟是海家的媳妇儿了,你这样说,叫我咋做人呢,阿姐还咋在海家过下去啊。”
“姐,我错了。”陈柱欲言又止,“但你跟弟说句实话,你在这里过得咋样?我怎么瞧这你不开心呢。”
“好,好着哩……我哪有不开心了。”陈氏不自然的勉强笑笑。
“那就好。”陈柱拍拍胸脯,认真道:“如果海家有人欺负你,可要告诉弟弟。”
“唔。姐知道。你放心。”陈氏应一声,背转身去,趁把花布收进衣橱的当儿,悄悄的抹了抹泪。
“娘,还好吗?改日儿得了空,我带香菜去看她。”
“好,就是想你,老了啊。”
想到娘亲,陈氏眼眶又是一热。
“姐,你还记得我们在家时,最爱去塘里抓鱼吗。每次娘给你做鲜鱼汤,你都喝的一干二净的。”
“哪会不记得。”陈氏嘴角勾起一抹恬淡的微笑,忆起那些未出嫁时,在陈家村的快乐时光,那是多么快活的日子。
“姐,你有了香菜,家里添张嘴,日子恐怕更苦。”陈柱关切道:“你爱喝鱼汤,以后我常钓了鱼,给你送来。”
“不!”陈氏摆摆手,道:“我不孝,不能在娘跟前伺候,你莫要惦记我,替我好好照顾娘亲罢。少淘气惹事儿!”
“嗳。我听阿姐的。”陈柱“嘿嘿”的笑起来。香菜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自打出生,除了感受到刘嫂的热情外,感受到的都是这个家的冷漠,排挤,此刻,小香菜感受到了这西屋里难得的温情与温馨,也是第一次喜欢娘以外的亲人--她的小舅舅陈柱。她心里暗想,这才是真正的家人。
次日,老太太和陈氏带着小香菜从田里插秧回来。做罢午饭,就叫海瑞从屋里出来,一家子围坐在院子里的饭桌旁。
因为家里阴暗,地方狭窄,所以海家吃饭大都是在较为宽敞明亮的院子里。
这日的饭桌子上添了一道荤菜,鱼汤。鱼汤盛在一个黑黑的大汤碗里面,乳白的鱼汤,还冒着腾腾的香气,直钻人的鼻孔,盛在黑黑的汤碗里煞是诱人。雪白的汤面上飘着几星翠绿的葱花,汤里是一条煮的绵烂松软的鲫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