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推开她,冲上几步,抱住霍去病的肩头:“好好,你还没死。”转手一把将合欢酒抢来,“这酒有毒!”
我后来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冲进霍去病的婚礼,抢夺他的合欢酒,以及将他的新房,闹得翻天覆地的过程,缘何还是没有写进史册。我想,它与先前我在金銮殿上强吻霍去病的那一事件,可以并称为大汉朝十大丑闻之二,估计,不能作为官方资料保存,只在民间流传,后来年份久了,所以被历史淡忘而已。我在那一刻,也终于明白,为何历史上对霍去病到底娶了谁做妻子的这件事的描述,如此模棱两可,一笔带过,原来,此中竟是我在作祟。
好吧,扯远了,先回到这大闹天宫的这一刻。
我想在新房里寻找玉奴放置暗器的证据,但我翻了底朝天,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东西,望着所有人不可思议的表情,强作镇定,重新拿起桌上的合欢酒道:“这酒肯定有毒!玉奴是奸细,她想趁机杀害侯爷!”
喜婆已经吓晕过去,侍女们也稀里哗啦倒下一片,玉奴哭成一团,霍去病面无表情,冷冷望着我,一字一句道:“你有何根据?”
我顿了下,有种力量,把我的心一直往下拉,往下拉,拉得我神经生疼生疼,忽然,从丹田处涌出一股火焰般的东西,爆发至全身,血液瞬间冲向脑部,勇气史无前例地爆发,将酒对着自己的嘴,咕噜噜喝了个精光。
……
酒液顺着我的喉咙往下流的感觉,是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气,我承认,绝不是我对霍去病爱得有多深,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而已。从小到大,我最恨被人冤屈,可是,我喝下就后悔了,因为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就死定了。
酒杯咕噜噜滚到地上,我麻木了一会儿,倒跌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屋子里安静得要命,足足有5分钟,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连玉奴都停止了哭泣。
我想:“我怎么还没死?”好吧,我错了,我没死。要命,我怎么没死?
我自言自语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原地跳了三下,郁闷,半点头晕都没,还神清气爽得很。
合欢酒的味道不错,只不过是我一人喝的,而且还是抢来的。
我又转了三圈,屋子里仍安静着,所有的目光像胶糖似的黏住我,我干笑了下,道:“你们瞧,我已经有些骨质酥松的迹象了是不是?这酒绝对含有致癌物质。”我挥动着双手,又强调一句,“瞧,连手也举不起来,你们看,你们看,我没有说错吧。”
我愈说愈没底气,侍卫们已经拿着武器冲了进来。我木木朝霍去病看去,他的脸绷得像座冰山,表情可怕得几乎可以吃人,薄薄的还有些性感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我还想垂死挣扎,于是朝着玉奴冲上去,哗一下撕开她身上的喜袍,她似是被我吓傻了,竟也呆呆望着我一动不动,我在她身上一阵乱摸,一边摸一边喝道:“肯定在身上藏着暗器!肯定!”
玉奴终于发出了惊恐的叫声,旁边忽伸出一只大手,铁钳似地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擒到半空,我的双腿在空中无力地折腾,喉咙里发出快要断气的咯咯声,眼睛却对上霍去病冒火的双眼。
他的眼珠与卫青不同,是极黑的,像颗黑宝石,长长的甚至还带着秀气的睫毛,在眼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种不同层次的黑。只是,这份黑里,透着一股杀气,如把利剑,刺进我的胸腔。
我承认我后悔了,我耳边响起了刀郞的那首歌《冲动的惩罚》。什么时候,我变得面目全非,失去基本的自控力。我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惩罚,但无论怎样的惩罚,都抵不过他此刻看我的眼神,如此鄙薄、如此厌恶的眼神。
我闭上眼睛,我想,就这么死了算了。韩真真,无足轻重的韩真真,失败而啼笑皆非的穿越人生,强吻历史人物,又强扰他的婚礼,我的“丰功伟绩”让我成为历史上无耻女倒追优质男的超级典范,成为近十年之内,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死了吧,也比接下去的悲剧人生要好过。
他却松开了我,我重重落到地上,我的心情反而霍然开朗起来,如果此刻是一本插图小说,旁白肯定是“人至贱则无敌”。我缓缓地站起,理了理身上的衣物,风轻云淡道:“抱歉,你们继续结婚,我不打扰各位,我自己去牢里,自己去。”
我干笑着,朝着所有人深深鞠下一躬,回避着霍去病的眼睛。
我想当时我的眼睛里应该是湿润的,虽然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但我并不是意志坚定有着国仇家恨的革命先驱,我只不过是个受点小委屈就要哭鼻子的小女人而已。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伤,我怕被他看到我的懦弱和悲伤,所以,我快速转身,大步凛然地朝着门外走去。
古代的府邸里一般都有地牢,用作处置不合家法的奴隶。霍去病其实对下人很宽容,很少惩罚他们,所以这里反而是冷清加干净。
我躺在干草上,眼睛愣愣地望着高高只透进一丝光线的小窗户,脑子里一片空白。
之前,我想了很多,揣测阻扰当朝大司马婚礼,甚至把他的合欢酒也抢去喝了的罪名究竟有多大,后来,我又分析自己神经是不是处于过度亢奋的状态,应该找个心理医生看一下,最后,我分析自己对这大色狼的感觉处于什么层级。暗恋?好感?痴迷?或者只是出于人道精神,想救一个人而已。
我愈想愈乱,到后来,乱作一团,干脆什么也不想,埋头大睡。可是才睡去,白胡子老爷爷又来了,我不知是真在说话,还是梦话,反正我对他说:“大伯,麻烦你告诉我你是谁行不行?你每天出现在我梦里,我却叫不出你的名字,这很没有礼貌的,好不好?”
我又说:“我想,我恐怕得了狂躁症,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些什么,傻到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像只唱独角戏的猴子,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那条大色狼了,可是喜欢怎么会这么辛苦呢。大伯,你算作我的朋友吧,你说,我接下去会怎么死?一刀一刀凌迟,还是乱箭穿心?其实我觉得喝毒酒不错,我酒量那么差,没毒死之前,就已经先醉死了,呵呵。”
我说着,笑着,光线慢慢透进我的眼帘,我睁开了眼,对上了一对漆黑的眸子。
白胡子老爷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张刀削般五官分明的脸庞、晶晶亮的眼神,带着几分狡黠与玩笑,嘴角一如往常地勾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看得我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
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想:“这是梦吗?”
我又睁开眼睛,仍旧是这张脸,我的心狂跳起来。郁闷,这好像不是梦。
我与霍去病就这样对视着,他热热的气息似有似无地喷在我的鼻尖,向我昭示着他离我有多么近的距离。我也完全意识到了一个艰难的事实,就是他肯定是听到了我方才的梦话。
其实,我的心情中还掺杂着一丝喜悦,就是看到他还活着,但这丝喜悦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局促不安所淹没。我想我的脸已经红到了脚指头,被他知道我的心意,还不如让他一刀斩了我。
“原来你想喝毒酒?”他嘴角扬起兴味,似笑非笑。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躲过他的眼神:“呃,侯爷看着办就是了。”
“你那么想死?”
我怔怔转过身:“侯爷不准备杀我?”
“不杀。”他淡淡笑着,很干脆地回答。
“我不想老死牢里,终身监禁那种我也不干。”
“好啊。”
“呃,有期徒刑也不行。”
“好啊。”他仍笑着。
我瞪大了眼,不信似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那侯爷准备怎么罚我?”
“你想本侯爷怎么罚你?”
“……”
“你不说,我如何知道?”他抬起我的脸。我的脸通红通红,肯定像个柿子。
“可是你把我关进牢里。”
“韩真真,是你自己要来的。”
“呃,”我擦去额头冷汗,“好吧,侯爷,我被你的大度和宽容彻底折服,谢谢侯爷放过我。”
“谁说要放过你?”他声音一转。
我眼睛已经变作两倍大,他却探上头来补充道:“本侯爷还是要罚你。”
“侯爷准备如何罚我?”我声音发虚。
他的脸愈来愈近,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心快蹦出胸膛,只差最后一口气就晕过去了。一只手指轻轻在我额头弹了下,我一个激灵,他却莞然笑道:“还没想好如何罚你,先记着再说。”
有人说,暧昧的最高境界是眼神。没一定的本钱,没一定的自信,随便地搞起来简直像个笑话。一些男人没到这个程度,却偏偏要去使用这门功夫,结果两眼要么呆滞无光,像口没水的井,要么贼眼溜溜,像只几天没进食的老色狼。
我必须承认,霍有病绝对达到了这样的境界。暧昧的眼神加上动作、语言,简直一尤物。这样的男人天生就吃透女人心理,带着一丝坏意的笑容和眼神,配之于英俊无双的相貌,达到了暧昧的炉火纯青高度,扰得女人春心荡漾、浮想联翩,到最后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