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正笑着要开口,二太太却插科打诨的闹道,“就知道您老人家喜欢年轻一辈的新媳,这要是再过几年,您面前可真没有我们的一席之地了。”
二太太挽着老太君的一只胳膊,眉开眼笑的撒起娇,显然老太君是很吃这一套,立时就笑起来,“你这个泼猴,我可是恨不得你走远些,每每闹得我都要笑到肚子痛,都一把年纪的人,没的还要跟孙媳妇儿争这些,还不快下去走走,不是你嚷着要来上香,反倒是跟我一样偷起懒来。”
二太太又笑着闹了一通,才搭了丫头的手,下了马车。
二太太这一走,立时就安静下来,老太君忍不住笑道,“每日她在的日子,总是让人静不下来心。”
侯夫人收回看着细长指间的眼神,浅笑着看了老太君一眼,道,“二弟妹就是这性子,逢人就热情的很,就是比起三弟妹来,也更讨喜的多。”
老太君渐渐收了笑意,想说什么,想了一想,又压下不说,只道,“难得出来一回,也别拘着了,你也下去走走,有孙媳儿一人陪着也就够了。”
侯夫人自然应下来,又叮嘱了五娘几句,也下了马车。
老太君很是严肃,马车里凭白就多出紧张来,五娘像是没察觉到一般转着腕间的琉璃镯子,神态上很是安然。
老太君看了五娘片刻,半晌长叹一声,道,“每日有你二婶娘陪着,倒也没有空跟你说话,今日就乘这个时候,你且说说,那乔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五娘早知老太君会有此一问,毕竟那日来去都是匆忙,又反常的单独去见了乔家小姐,就是侯景福都会问起一两句,更别说人精一样的老太君,只是老太君到底知道多少五娘却是没把握,再者说二太太有没有嚼些舌根,五娘更是一无所知,这事情要是照实说了指不定会让老太君觉得自己搬弄是非,要是不说,老太君只怕又要怪自己说话不尽不实,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五娘不由有些犯难。
老太君倒也不急,闭目养神的样子很有几分怡然自得,五娘又想了片刻,才缓缓道,“那日是孙媳儿鲁莽了,没有事先禀报祖母,就私下做了决定。”
老太君眼睛依旧微阖,不为所动,五娘斟酌了用词,便将那日的事情,挑挑拣拣的说了个清楚,着重说了是乔家小姐思慕侯景竹,这才起了下作念头,关于二太太的不好,却是一句不说,老太君凝神听完,默然不语,半晌才问,“那药丸子?你可妥当收好了?”
五娘回道,“收好了,让丫头锁进了箱笼里。”
老太君道,“你一个新媳,留那个东西在身边,总是不妥当,等回了府,你就遣个得力的丫头送过来。”
五娘应下了,老太君又道,“这件事虽说你处理的急躁了些,可你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老二媳妇这些年,我是知道的,小便宜爱占,但这害人的心思却是没有的,说起来也是她识人不清,将这样一个丫头弄到府里,幸好是没有出什么大事。”说着又叹道,“也是我太娇宠了些。”
五娘低眉顺眼的不说话,心里却是冷笑连连,只怕这私底下的腌脏心思,老太君未必是不知,只是到底是嫡子媳,惯没有不护着的理,老太君是老了,这心软的,什么也不顾了。
五娘心里想着,嘴里却是另外一番话,“孙媳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对那乔家小姐的话一句不信。”
老太君面色不由一冷,问道,“那乔家小姐还说什么了?”
五娘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看了老太君一眼,半晌咬咬唇,小声道,“祖母也别生气,那乔家小姐说的话,孙媳儿是一句不信的。”
老太君皱皱眉,像是连自己也没意识道,话里带了几分严厉,“你且说就是。”
五娘这才道,“那乔家小姐说……说,说二婶娘逼着她接近二弟,打着续弦的主意。”
五娘话刚说完,老太君就冷哼一声,“她果真这样说?”
五娘点点头,老太君面色更冷了几分,却一时半会没说什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道,“这些话,你先不要对旁人说,尤其是你母亲那里,一旦她知晓,家里可又要不宁了。”
五娘心里一凛,从前对老太君那些亲近之意,跑的一点不剩,这些明摆着理,老太君却不信不听,更是让五娘不要说出去,话里更是影射着侯夫人是个不饶人的性子,五娘从来只觉得大太太偏心,原来这老太君比起大太太,还更胜一筹。
一直进到凤翔寺,五娘心里都在盘算这个事情,原先的一些打算也彻底抹去,心里隐隐的,更偏向侯夫人那边,毕竟是侯景福的生母,世上哪里有母亲不疼孩子的理?如今老太君是完全护着二太太,就怕二太太借着这个势,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这侯爵一向世袭,一旦侯景福侯景竹出些什么事情,这世子的名头,可就要旁落了。
五娘一想到二太太笑眯眯见谁都一幅和气的神情,就心里一冷。
拜过菩萨,老太君留下来让主持解惑,侯夫人二太太自然作陪,三太太在一旁无聊,瞅了个空子,便拉着五娘出了大雄宝殿,找了个观景的亭子坐下。
三太太身旁的丫头上了茶和点心,便识趣的退到一旁,五娘不明白三太太的意思,也不好先开口说话,便拿起茶盏,轻轻吃了一口,又转过头欣赏亭子边上的一小丛花圃,三太太借着吃茶的功夫打量了五娘两眼,才笑着道,“一直都觉得蔡家三小姐是个沉静的性子,如今看起来,侄媳妇儿倒也与她差不多。”
三太太比五娘不过大了几岁,如今听三太太叫自己侄媳妇,五娘当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自古长幼有序,有些家里甚至长辈比晚辈小也比比皆是。
五娘回了一个笑,缓缓道,“许是小时候身子骨弱,日日都闷在屋子里头,待大些,就算身子骨好了也静习惯了。”
三太太抿起唇角笑,“那你母亲当真是省心了不少,哪里像我,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可没少没母亲和女先生训戒,也就是进了侯家,这才好上一些,毕竟婆家不比母家,我若要惹了祸,可没人替我兜着。”
三太太这话就透了亲切了,五娘颇感意外,也笑道,“三婶娘这性子,旁人只怕羡慕也羡慕不来,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情趣,就说白虎班的戏,就是让我坐那看一天我也未必看的懂。”
三太太甩甩帕子,脸上很有几分得意,“我打小就喜欢白虎班的戏,如今只要听一句,我就知道是哪出了,不过那些文绉绉的戏我也不喜欢,还是武戏看的痛快。”
五娘一向不懂这些,便凝神听三太太说,偶尔应景的捧几句,两人倒也聊的愉快,直过了大半盏茶的时辰,三太太才意犹未尽的起身,“怕娘那里会找,我们先过去看看,改日再与侄媳妇细说。”
五娘自然也笑着起身,两人相携着向庙里备的厢房走去,打眼瞧见一个穿着素雅甚至打了几个补丁的丫头急步走过,身影很是有几分眼熟,五娘正想着,锦绣心里一惊,上前在五娘耳边小声道,“夫人,那丫头奴婢怎么瞧着,像是耿姨娘身边的春巧。”
101、V章
耿姨娘,五娘若有所思,一瞬间又想起二太太怂恿着老太君来庙里上香,心里立时就明白了几分,难怪耿姨娘被送去了庄子上二太太这样安静,五娘只当是改了性,不成想是留了这一手。
五娘面上浮起一抹冷笑,片刻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瞧着春巧与二太太身边的丫头春桃说了几句,待春巧又急步走了,五娘才缓缓的剁着步子,进到庙里特意为女眷备的厢房。
五娘进去第一眼就打量二太太的神色,还似平常一样抿嘴轻笑说些逗老太君开心的话,唯独三太太有些忧心忡忡的看了五娘一眼,显然刚才的那一幕,并不止五娘一个人留意到。
五娘对着三太太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忽然转头问锦绣,“你可瞧清楚了?果真是她?”
五娘声量不大,却也着实不小,老太君自然听了个清楚,禁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五娘为难的看了老太君一眼,走到老太君身边小声道,“小五刚才与三婶娘在亭子里说话,看见一个丫头觉得眼熟,锦绣却说,那是耿姨娘身边的春巧。”
五娘说着看了二太太一眼,才续道,“小五只觉得奇怪,春巧不是被打发到庄子上做活,怎么却回了京,莫不是耿姨娘有什么事?”
五娘又露出个惭愧的神色,“只是耿姨娘是世子爷打发到庄子上的,这庄子上我是完全插不上手,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五娘说完小心翼的看了老太君一眼,生怕老太君会怪罪,老太君却是和气的笑了笑,拍着五娘的手道,“你还是新媳,这许多的事自然还不熟悉,待过些日子就好了。”
五娘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老太君笑意越发和蔼,直劝了五娘好些句,才打发去侯夫人身边坐下。
老太君看了看二太太,面色明显的露出些不满,却到底没有发作,只问侯夫人,“这家里的庄子一向都是你管着,可知道出了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