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见话已带到,便起了去的心思,“难得回来一回,还想去看看六妹和十二妹。”
睿哥儿起身相送,五娘倒也不客气,两人寒暄着一直出了书房,才行礼别过。
五娘先去看了六娘,六娘的住处倒一直没变,就连小花圃里的花卉还是往年那些,除了多了几处,倒也没有别的不同。
六娘迎上来,五娘亲热的携了六娘的手,笑道,“来看你一回,倒累的你出来接。”
六娘抿唇轻笑,“哪里的话,五姐能来一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这一点的路,只要五姐能来,就是再要我走上几里又何妨?”
六娘话说的亲昵,五娘自然不会不识趣,闻言笑起来,“瞧六妹说的,六妹再这样客气,日后我可不敢再来了。”
两人说笑着往屋里走,待丫头上了茶,六娘便打发了一应丫头下去,摆明了是有体己话要说,五娘便也从善如流,同打发了丫头下去。
六娘亲自蘀五娘斟了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才笑着说话,“往年我们姐妹一直不亲,如今五姐嫁了人,反而亲了起来,真是小时候不懂事才做下那些子腌脏事,还好各位姐姐心善不与妹妹计较,否则等长大了些,可不是要羞死人?”
五娘端起茶吃了一口才笑道,“六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几个姐妹谁还没做个糊涂事不成?小时候年纪小才不懂,如今长大知了礼,还记着那些做什么,只要心里记着各位姐妹,想着姐妹下场能拉扯把,才是好事。”
五娘意有所指,六娘如何不懂,眼睛转了一转,笑道,“五姐说的是,今日这番教诲,妹妹定当铭记在心。”
五娘意味深长的拍拍六娘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也就扯了别的话题来说,两人直说了小半个时辰,五娘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离去,六娘执意送到月亮门,才各自别过。
五娘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却见一个窈窕的背影脚步轻快的往六娘的院子走,六娘一怔,低声问锦绣,“七妹近来一直同六妹来往?”
锦绣不解其意,想了一想才道,“七娘子性子棉软,府里又没有同龄的姐妹,便与六娘子走动的多了些。”
五娘出了会儿神,才道,“两人年纪相渀,倒也应该。”
锦绣正欲接话,五娘却道,“时辰不早了,再去看看祖母再看看十二妹就该回去了。”
五娘话是这样说,可薛府事多,五娘奔来跑去,不知不觉就用了大半日的功夫,待回到侯府,都过了请安的时辰,好在老太君和侯夫人好说话,并未为难,倒是二太太不轻不重的刺了两句,五娘心里有事,也懒得搭理,便淡淡几句打发过去,二太太讨个没趣,便悄悄的白了五娘一眼,又去同三太太找话说。
从乐安居出来,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五娘惯过衣裳又净了面,才问锦枚,“今儿世子还没回来?”
锦枚蘀五娘捏着肩,轻声回道,“世子爷打早上出去就没回来,只是方才叫人送了信来,说是晚上有事,就不回府用饭了,还说让夫人早些睡,切莫劳神。”
五娘轻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便让丫头摆了饭,用过了饭又看了会儿书,正欲歇下,就听锦绣又急急忙忙的进到里间,“夫人,耿姨娘吊了脖子了。”
第九十章
五娘重又坐起身,像是没有听清楚一般又问询了一遍,待锦绣重复过了,才忙下地穿鞋穿衣,锦绣一边替五娘梳着发,一边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半晌五娘皱皱眉,“这样晚的时间,只怕娘和老祖宗都要睡了,你悄悄打发丫头去请平日里惯用的郎中,若是角门的婆子问什么,就说春瑛有些不好想请个郎中看看。”
锦绣轻声应下,便转身出门吩咐,夜里风凉,锦绣怕五娘受了风,又特意取了披风穿上,才提着莲角宫灯,带着一众婆子丫头,浩浩荡荡的去了耿姨娘的偏院。
谨德堂出了这样大的事,不少睡下的婆子丫头都被闹醒了看热闹,五娘先让几个婆子将人都打发了,才进到内堂。
夏湘冬莲两个通房也在,正在宽慰耿姨娘,“姨娘这又是何苦呢?眼下的日子正好着,怎么就能想不开?”
耿姨娘像是没察觉五娘来了,徒自抹着眼泪哭哭啼啼,“春巧跟了我这许多年,我是实在舍不得啊,偏生我这样没用,连个丫头也护不住,倒累的她一身细皮嫩肉,还要去吃一番苦头。”
五娘无心听墙角,便刻意发出走路的声响,待屋里一片寂静,才缓慢的走到内堂,端详了一番耿姨娘的脸色,淡淡道,“姨娘这是做什么!可是平日里我有哪儿不合姨娘心意?”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五娘竟然装都懒得伪装,直接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耿姨娘先是愣了愣,才一脸惶恐的道,“夫人错怪妾身了,妾身不过是挂念春巧一向服侍周到,这才……”
五娘不耐烦的摆摆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耿姨娘,徐徐道,“原来姨娘这样念旧,既如此,倒不妨去庄子上陪春巧几日,也不枉费你们主仆一场的情谊。”
五娘话说的淡然却又透着几分不容置疑,耿姨娘这才有些着了急,翻身下了床就要跪下,五娘却错开一步并未受耿姨娘的礼,“我平日里总听丫头说姨娘是个知情达理,又进退有度的聪明人,却不成想这样糊涂,姨娘这样一闹,致老爷和我于何地?明白的只当姨娘是个心善的,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主母多么刻薄,竟逼得姨娘吊颈子自尽。”五娘说到此顿了一顿,嘲讽的看了耿姨娘一眼,却再也没有说下去,论身份一个是主母一个是妾室,论出身一个是侯府嫡女一个是罪臣之女,两人相差太远,五娘没必要也没那个兴趣为难她。
耿姨娘不知是羞还是恼怒的红了半边脸,五娘只当没看见,嘴角冷冷的扯了一扯,道,“姨娘先好生歇着,今晚的事我自会告诉老爷知道,至于老爷怎么处置……”五娘撇了耿姨娘一眼,才续道,“我就不得而知了。”
侯景福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姨娘,耿姨娘如何不知,忙跪行几步就要求情,五娘却看也没看一眼就出了内堂,耿姨娘还要追出来,五娘身边几个机灵的丫头早上前拦住。
一直回到正院五娘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锦绣倒了茶轻声宽解,“夫人不必为这么个不得老爷欢心的姨娘生气,更何况她闹的越凶,才越显得出夫人的好来。”
五娘接过茶吃了一口,道,“若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倒好了,如今可不比在薛府,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看着,就说这谨德堂,未必就没有两位婶婶的人,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怕被什么人拿去当借口,逼着娘给老爷纳妾,这古往今来,善妒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锦绣也暗自叹了一口气,轻手将开着的窗掩上,五娘捧着茶碗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道,“你去将耿姨娘身边的几个丫头叫来。”
锦绣忙出去吩咐,一会儿的功夫锦柳就带着两个十四五岁模样还算周正的丫头进来,两人丫头怯生生的行了礼,便低头站着等着五娘问话。
五娘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问,“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左边一个圆脸的丫头回道,“回夫人话,奴婢叫湘灵,今年十四了。”
五娘点点头,另一个丫头便道,“回夫人话,奴婢名叫晓春,今年十五。”
“模样倒是挺好。”五娘慢悠悠的道,“性子也算乖巧,既然在姨娘身边伺候,那便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后就按二等丫头的份例提起来。”
两个丫头忙跪下连声道谢,五娘笑着让两人起了身,“今儿个晚上你们谁在姨娘跟前伺候的?”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湘灵上前道,“回夫人话,今晚是奴婢值夜。”
五娘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那耿姨娘可有说过什么?或做过什么?”
湘灵小是惊疑不定的看了五娘,方才偏头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姨娘今晚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便连晚饭也吃的与平日一样多,除了郁郁寡欢了些,奴婢也瞧不出来什么?”
“郁郁寡欢?”五娘一怔,“你且说说,怎么个郁郁寡欢法?”
湘灵道,“自从奴婢伺候耿姨娘以来,姨娘就一直不大爱说话,到了吃饭时辰就吃饭,就是姨娘晚上睡得不大安稳,时常要醒来好多次,也就是天亮的时候才能睡得好些。”
五娘磨娑着新长出的水润指甲,半晌才道,“那她近日可有见过什么人?”
湘灵又想了一刻钟,道,“也就是二太太身边的夏桨姑娘过来坐了一会儿。”
二太太?五娘手指微微一顿,片刻后才挥手示意打发两人出去,锦绣见五娘脸现倦意,便拿出了安神香点上,劝道,“夫人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去福安居请安呢!”
五娘却坐着不动,眼神闪烁的盯着桌上红烛,问,“你觉得此事二太太扮演了什么角?”
锦绣重新铺着床,回道,“底下下人都说二太太是个心善的,可奴婢瞧着,这二太太可心眼太多,就说这耿姨娘的事,她怎么不给三少爷张罗?偏偏就塞到老爷房里来,若耿姨娘真这般好,只怕二太太才舍不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