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年比,薛府荣华依旧,唯独宅子里少了两个人,五姨娘今年运气不好,孩子倒是顺当生下来了,却产后血崩,不过两个时辰,连大老爷都没见着一面,便阂目逝了。
安哥儿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非说大太太给五姨娘的药里下了药,老夫人一番撤查,连诊脉的大夫都问了,只说五姨娘的药里确实没问题,反而还说出五姨娘怀孕后身子一直不好,当时孕出就说了不易生产,偏偏五姨娘非要生下这胎,这才去了。
安哥儿听了不服,老夫人只当他舍不得亡母,只安抚一番,便又陷入新孙儿的喜悦中去了,直到两日没见安哥儿问起时府里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安哥儿收拾了些金银细软,不知所踪。
大老爷忙派出人手追查,可到底也没找着线索,又事逢京里凭出乱子,寻了几日都丢开了手,只可怜六娘哭肿了眼睛,原以为生母有孕喜事一场,却情势急转,生母没了,连哥哥也不见了影子。
好在府里还有个不知能不能养大的弟弟,倒也让府里时常记着有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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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进到三月,四月三娘出嫁,四娘婚期在六月,而六月刚好是五娘及笄礼,是以五娘的就放在了七月,一年之内三个姑娘出阁,光亲朋好友之间的琐碎事就数不胜数,饶是睿大奶奶再手段了得,可也忙的脚不沾地,不得已大太太也只得拖着身子跟着忙里忙外,婆媳两相处的时间多了,矛盾也就日渐增多,每每五娘被叫去断公正,都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两人倒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两人各让一步,再有五娘从中调停,日子也能顺随的过下去。
到三娘出嫁的头一晚,五娘早早让屋子里的丫头收拾妥当全赶去睡下,这才留了锦绣看家,带着青枚青香两个偷偷去了三娘住的院子。
四娘六娘七娘也一早知会过了,五娘见几人还没来,便顺手将带来的女儿红递给锦福,挥挥手赶人下去,拉着三娘在软塌上坐下,笑道,“明儿个三姐成亲,我们几个也见不得了,便索性今晚跟三姐聚聚,也好还了三姐的一醉方休之愿。”
五娘笑眯眯的看着三娘目瞪口呆,径直舀了桌上的吃食细细品尝,待三娘回过神来,又慢慢道,“一会儿四娘六娘七娘就到了,乘着没人,三姐也好跟我说说话。”
“谁跟你有话好说。”三娘翻了五娘一眼,没好气道,“我还当你真的安心待嫁,连见我一面都没有空,正打算去找你,你就来了,还想着要灌我,谁怕你不成?”
五娘笑嘻嘻的看着三娘一脸恼怒的模样,道,“若我前阵子不安分一点,母亲和大嫂怎能放心?特别是你院子,我为了上下打点,可没少花银子,就是那瓶女儿红,我还是偷偷央了敏哥儿从祖母那里偷出来的,别说当妹妹的不尽心,为了今晚,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大功夫?”
三娘才不理她,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别说的那么好听,要是你心里没念头能这么尽心?我可是听七娘说了,你一早就跟四娘六娘通了气,说要今晚好好灌我一灌。”
五娘有种被揭穿的尴尬,但只一瞬又嘻嘻笑道,“你知与不知也没多大干系,反正今晚你是跑不掉了。”
三娘又轻哼一声,一副我怕你作甚的模样。
一会儿其他几个小娘子也进到屋里来,立时热闹的连房顶都要揭了去,六娘七娘围着三娘道恭喜的话,四娘五娘指挥着丫头摆桌子上菜,又让人提前去准备了醒酒茶,众人好生忙碌了一番,才在桌子前坐下。
几个姐妹给三娘的礼早早就送了,这次来却也没有空手,这个两支镯子,那个一叠绣帕,三娘收礼收的开心,五娘坐在一旁却是心生感慨。
府里几个姐妹虽有不合,却也没有大的矛盾,如今能坐在一起吃酒,到底心里也是有几分情谊的,就舀五娘来说,纵然对六娘的性子颇有不满,可如今连自己都要出嫁了,心底的那些忌讳也烟消云散,再观其他几个小娘子,看样子也同自己差不多,打趣揶揄的话层出不穷,眼底都是浓浓的笑意。
酒过三巡,几个不胜酒力的姐妹都两颊生晕,说话也渐渐无所顾忌。
四娘一向循规蹈矩,此时却攀着三娘的肩膀,一副姐两好的模样说悄悄话去了,五娘坐在六娘身边,听七娘说些小时候做下的糊涂事,说到高兴处两人还咯咯的笑上一阵子,气氛正欢愉,六娘却不知为何突然哭起来,起初还只是小声抽泣,后来竟是嚎啕大哭,五娘和七娘面面相觑了一阵,才手忙脚乱的过去相劝。
六娘伏在五娘肩头越哭越伤心,三娘四娘绕过桌子也过来轻声宽慰,过了好半天,六娘才抽抽噎噎的道,“让姐姐们看笑话了。”
三娘温和的拍了拍六娘,道,“自家姐妹,说这个做什么,可是最近受了什么气?你且说来,姐姐们蘀你出气。”
六娘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几个姐妹自不会勉强,便好生劝了几句,又开始你敬我挡。
到了二更时分,几个屋的丫头都过来领人,众人抱着又哭又闹了一场,才脚步蹒跚的由丫头扶着去了,六娘住的最远,又喝的最多,五娘便自告奋勇,送六娘回去。
好不容易蘀六娘宽衣洗漱了安置在床上,正打算转身走,六娘却突然呓语一样抓住了五娘的胳膊,小声嘀咕,“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敢说,哥哥,哥哥你莫怪我,等我有了能耐,再清算前帐。”
说着一改口气,竟是无比阴沉,“太太,太太,你且等着,你害了五姨娘的帐,我迟早来收。”
说着咋吧了两下嘴,一个转身就沉沉睡去。
五娘却被吓得完全清醒了过来,整个人僵了一会儿,才蓦然转身向身边的几个丫头看去,青枚是打小就跟着自己的,机灵且不说,光论忠心,连锦绣都未必比的上,而其他几个丫头,一个是六娘屋里才提拔上来的青叶,其余两个也都是才从庄子上选进府里的,跟着六娘也不过才两年,六娘又是那个脾性,五娘打死都不信这几个人会对六娘忠心。
五娘这么想着,面色也很是难看,眼底的煞气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青枚机灵的去门外看了看,见青香取了披风正往东次间走,便一溜烟小跑出去,交代了青香几句,就关紧了门,门神一样的站在五娘身后。
五娘让青枚倒了一杯茶来吃,细细思索了片刻,便在青枚耳边交代了几句,青枚脸色一凛,不动声色的退下去,五娘又唢了那三个丫头一眼,忽然将整整一杯滚茶推倒在桌子上,手指上也泼了不少,五娘倒吸一口凉气,忽的喝道,“愚蠢东西,倒杯茶都笨手笨脚的,要你们何用?”
几个丫头一脸愕然,正开口欲辩,青枚却领了几个粗使婆子进来,五娘当下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些蠢东西拖下去。”
几个粗使婆子受了令过去按住青叶三个,青枚见他们想要开口说话,忙道,“怎么办差的,还不快将嘴堵了,这大半夜的吵醒了主子可怎生是好。”
婆子掏出帕子依言堵上,五娘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却仍是一片怒气,此时青香找了凉水进来,青枚忙舀帕子沁了水敷在五娘手上。
一会儿婆子进来回话,“老奴将人都锁在了柴房里,依姑娘看,要怎么处置?”
五娘转头看了看六娘,道,“先将人看好了,待明日大嫂有了空闲,我再与她说,只是这三个丫头做事笨手笨脚又不服管教,嘴里多的是幺蛾子,你们且不要与她们说话,免得被骗了去。”
婆子连连应是,又再三保证不会与她们言语,五娘这才让青枚赏了荷包打发下去。
第二日五娘依旧起的早,只是三娘出嫁,府里忙的不可开交,五娘心里惦记着六娘说的话,也就没有凑趣的心思,一早上都窝在碧纱橱里看书,本打算偷点闲,谁知还不到午时,送了亲回来的敏哥儿急于找个分享心事的人,便连千笀院都没有回,迈着小短腿一路跑进了五娘屋子。
五娘看他一脸的汗,忙让人打水净面净手,将他收拾干净了,才拉着他出了碧纱橱到正堂里说话。
敏哥儿很是激动,将婚礼上的所见所闻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五娘听的认真,手里也不停的又递茶又递糕点,也难为敏哥儿嘴里塞的鼓囊囊,也能将话说的那般清楚。
“五姐你是没看见,二姐夫有心为难三姐夫,又是出对子又是猜谜的,可就是没难倒三姐夫,只可恨咱家没有个武将姐夫,不然今天才有的热闹。”
五娘笑眯眯的听着,才要搭话,敏哥儿忽然哎哟一声,一脸兴奋的看着五娘,“谁说咱家没武将,五姐夫不就是?”说完又皱起脸,又愤恨又遗憾,“只可惜你还没同五姐夫成亲,不然三姐夫哪能那么顺的将三姐接走。”
五娘看着敏哥儿纠结的表情一阵无语,好不容易故事说完糕点也吃饱了,敏哥儿又迈着小短腿跑出屋子,找下一个说故事的对象去了。
五娘用了饭又小憩了一会儿,睿大奶奶才一脸疲累的找到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