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却忽然起了与五娘说话的兴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忠勇侯府的三小姐与你往来一向亲密,可是?”
五娘不明白大老爷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但不敢怠慢,忙道:“是有些书信来往。”
大老爷点点头,道:“你如今也大了,前些年身子不好,这才少了走动,如今既已稳妥了,也是要有几个闺中好友。”说着一转话锋,“侯三小姐可曾私下里向你打听过你其他姐妹?”
五娘一怔,对大老爷今日的态度越发不解,但仍是老实的道:“侯三小姐与三姐倒是合的来,时常问起女儿,为何没有带三姐一起过府玩耍。”
“三娘……”大老爷沉吟了片刻,道:“这侯三小姐能与三娘合的来,倒也是桩奇事,不过三娘真是像她生母,又和气,又没什么心眼子,这样也好。”说着微微一笑,让五娘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道:“侯三小姐的两位兄长,你见过没有?”
五娘微微红了脸,轻声道:“见过的,只是来给祖母请安的时候见过一回。”
大老爷的笑又加深了几分,道:“等过几日你母亲好了些,你便同你三姐随你祖母一起去忠勇侯府走走。”
五娘自是应下来,大老爷又说起蔡家的事,五娘不禁跟着唏嘘了一番,两人倒是聊了小一个时辰,最后又定下来过几日去蔡家探望,便放了五娘出了小书房。
五娘回到院子换了家常的袄子,便叫了锦绣说话,谁知进来的是青枚。
五娘不禁意外,“大哥那里的事还没了吗?”
青枚倒了茶递给五娘,才道:“锦绣姐刚才递了消息过来,说是跟着大公子和大娘子去看太太,想来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五娘诧异了一下就又笑起来,“这个大哥,倒真随了父亲的脾气,大姐这番可有的受了。”
青枚有些疑惑,五娘也不欲解释,只道:“你想办法去打听打听父亲的事,一有了消息,就来说给我听。”
青枚应下来,五娘又道:“一会儿你去将六妹院子的玉秀找来,若是六妹问起,就说是大姐想见见。”
打发了青枚出去,五娘便进了书房,将白日里大老爷说的几件事,好生揣摩了一番。
发落了大娘子,原是在五娘意料之中,大老爷脾气耿直,又最是重孝道,大娘子这样的作为,必是为大老爷所不满,只是发落了大娘子,大老爷却忽然问起侯三小姐和三娘,又问起侯府的两个嫡少爷,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大老爷欲与侯府联姻,只是这儿女的婚事一向是大太太在说项,如今大老爷突然过问,一是对大太太的不满,这二来,只怕是外面有了什么变化,大老爷不得不越过大太太,问一问这亲事,可是什么事情能让大老爷迫不及待的与侯府联姻?五娘想了半天,又想起大老爷让自己去蔡家一事,才算是有了大概,只怕蔡家这次的意外并不是个小事,说不定闹起了什么风波,连大老爷都不敢小觑。
用过了午饭,青枚便带了玉秀来见五娘。
五娘很少的端起了脸色,慢慢的吃了一碗茶,才打量起这个容貌秀美的姑娘。
要说长相好的丫头,大太太屋里的锦好是一个,还有二娘身边的锦言,再就是六娘身边的玉秀。
只可惜一个是一等丫头,另一个又被大太太许了人,也是个命薄的,不过出嫁半年,人早早就没了。
这样一来,府里长相最出挑的,倒反而是这个只进了三等的玉秀。
玉秀的貌美倒跟三娘不同,三娘是婉约出尘,玉秀却是张扬娇媚,白净的鹅蛋脸,水雾一样的大眼睛,琼鼻小嘴,身段又细致婀娜,难怪李子允第一次见了,就忍不住逗弄一番。
五娘面色淡淡的打量了一番,才缓缓开口,“听说你是去年进府里,原先是哪个庄子上的?”
玉秀虽然娇横,可也只敢在不受宠的六娘面前置气,在五娘这个正经的嫡出主子跟前,倒是中规中矩,小心翼翼的答道:“回五娘子,奴婢原先是在济南府边界的庄子上。”
济南府?五娘微微一惊,却是不动生色,皱眉道:“那你家里都还有何人?”
玉秀头也不敢抬,小声的回道,“奴婢家里就只剩一个瞎眼的娘,其余的都在前几年那场瘟病中去了。”
昭和十二年的那场瘟病五娘也略有耳闻,倒是对玉秀的话信了几分,又问了玉秀几句进府后所做的活计,才让青枚赏了几贯钱,打发了走。
到了半下午,五娘又去找了六娘,问了几句玉秀的事,见六娘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丫头的不满意,也就放了心,回到院子后就将玉秀的名字,写进了给大娘子当通房的名单里,又挑了个样貌平平,却性子稳,又识趣的二等丫头,才算是了了此事。
五娘原打算拿给大太太看看,但一想到大太太昨晚发的那场莫名其妙的脾气,也就消了心思,打发青香去问问大娘子出府了没有,青香人还没有出暖阁,锦绣就一身雪粒子的走进来,青香忙上去接过锦绣的斗篷拍了拍,便退出了暖阁。
两人一向随意惯了,青香出了暖阁五娘就拉着锦绣坐下,又塞了个手炉进锦绣手里,才问,“大哥带着大姐去母亲屋里,你可有听到说些什么?”
锦绣摇了摇头,道,“大公子带大娘子进去的时候,特意吩咐了奴婢站远些,就连姚妈妈都被打发了出来,有姚妈妈看着,奴婢也不敢偷听,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大娘子出来的时候却红着眼睛,一脸的委屈不忿,看着奴婢也恶狠狠的好像要吃了奴婢一样。”
五娘皱了皱眉头,道:“大哥这样做,只怕大姐说的那番话他是听到了。”
锦绣道,“今儿大公子来的时候,姑娘正与大娘子说话,奴婢原要禀报,但大公子不许,奴婢这才……”说着歉意的看了五娘一眼,才接道,“前面奴婢倒是没听着,只是后面大娘子扬了声音,想来是那几句被大公子听了去……”
五娘叹气一声,又问道:“那大姐走了吗?”
锦绣点点道,“大娘子一出来就让大公子给送走了,大娘子原不想走,倒是大公子态度强硬,便也没了办法。”
睿哥儿是嫡长子,论年龄比大娘子还要大一岁,这样做,倒也无不妥之处,看来大娘子这次倒真是惹恼了睿哥儿和大老爷,这也难怪,不孝的子女,的确是要惹人厌的,大娘子这样,倒也是咎由自取。
又过了两日,大太太的精神好了些,五娘便说起要去忠勇侯府坐客一事,大太太倒也没反对,只是听到三娘要同往时微微露出不满意,可片刻又满口答应了下来。
自从大娘子那日被大太太骂出府,大太太就一下对五娘亲近了许多,不说千依百顺,倒的确是比以前要好说话的多,但凡五娘要求的,不仅答应,还要求姚妈妈全力配合,倒使得五娘颇感意外。
可想一想后五娘又释然,到底也是嫡出,有了大娘子做对比,一下就显出自己的听话来,这也不失为一件意外之喜。
只是大太太一直与大老爷不对付,大老爷不在正院歇息,大太太也从不过问,只专心养自己的胎,五娘有心劝说几句,可每次提起,看到大太太阴郁的表情,也就淡了下来,两人上次的争执不可谓不大,又是牵涉到子嗣一事,就算五娘从中调解,也未必会有缓和,时日久了,五娘也就不管这起子事,只一心一意的打理后宅琐事。
66、V章
到了十二月底,天气就又冷了几分,五娘穿了厚厚的缎袄并大氅,都觉得要从心底凉上来,是以一进到侯三小姐的屋子,就迫不及待的捧起一个手炉。
侯三小姐瞧她这样做派,不由嗤笑一声,“大家都是京里长大的,怎么就你这样怕冷?恨不得日日窝在屋子里,要不是我叫你来,只怕你也不会来的,是不是?”
说起来也是巧,刚与大太太定了要去侯府做客,还没来及写帖子,侯三小姐的帖子就送上了门,五娘倒是高兴,收了帖子第二日就和三娘陪着老夫人一道去了忠勇侯府。
老夫人自然有侯府的老太君陪,五娘同三娘便一道进了侯三小姐的院子。
五娘听了侯三小姐这样的酸话,嘴角一抿,就笑起来,“瞧这酸的,跟倒了整罐醋似的,云湘,还不快把窗子打开,好好散散这醋味。”
如今是寒冬腊月,自然没人当真,只是望着侯三小姐涨红的脸,都吃吃笑起来,五娘笑了好一会儿,才去拉侯三小姐的手,柔声道,“好妹妹,谁说我不愿来看你了?不过是家里事多,好不容易抽了空与母亲商定了时间,谁知这头你就送了帖子来,真真是误会,若你不相信,便问问我三姐,是与不是?”
五娘话音落,三娘就笑着道,“侯三小姐可不知我这五妹,一听说可以来找你喜的挑了半日的衣服,你瞧瞧这衣裳头面,可不是崭新的?”
侯三小姐听了三娘的话,果然转头打量起来,见果真都是簇新的,这才一改脸色,露出几分高兴,只是仍不忘打趣五娘,“谁说这打扮了就一定是来见我,指不定是见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