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华到。”青菊还没往地下倒,门口就传来公鸭嗓子的尖叫声。事实证明,我的预测是正确的。
“今天怎么有空到这?”我招手让青菊上茶上果子。
她一坐定,就乐开了,“冯昭仪自杀了?”
“是。”说起冯昭仪,心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冯昭仪说你的孩子不是她害死的。”
“什么?”
“她说她没有害死你的孩子。”我再次重复一遍,趁着端起杯子喝茶暗看她脸上的神色。
她不语,纠结起来的眉头如一把重锁。
“我觉得一个要死的人应该没必要说假话。”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
李荣华想了很久,突然起身要告辞。
“有些事,宁愿让它烂在骨子里,也不要见阳光。”我跟着起身,看着门外,另外一个人也在来的路上吧,“多一个人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回过头,然后匆匆离去。
“娘娘,许美人来了。”玉蓉进来禀告,“要不要不让她进来?”
我莞尔一笑,“干嘛不让进来,既然来了,来者是客,当然让她进来。”
“见过燕容华。”许美人比之前收敛了许多。她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很清楚自己的地位立场,很清楚风往哪边吹。
“起来吧。”刚好,李荣华没喝水就走了,这水不用上了,节约茶叶了。手一指,“坐。”
她局促不安的在椅子上扭来扭曲,欲言又止。端起水杯,又放下,又端起,又放下。
我气定神闲的喝着水,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默不作声。
“娘娘。”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以前都是臣妾。”
“以前的事就不用提了。”我可不想听她诉衷肠将过去的事撇个一干二净,要知道当了和尚就得守清规戒律当了尼姑就别想男人,就算还了俗也不得笑话秃子头上没毛,“许美人来这有什么事?”
“我想从此以后追随娘娘您。”又跪下了,头疼,又得弯着身子虚扶一把。
“那本宫也该知道许美人有何利用价值。”我回过头,挽起一个笑容,“本宫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我定定望着她。我知道,她不会让我失望的。
35.-却道故人心易变
冯乐士是两朝元老,如果不是元奕的爷爷死早了一点元奕的爸爸活的长了一点,就有可能变成三朝元老。元老级的人物总是自视甚高,自以为玩过的女人比元奕吃的菜还多。于是,强制把自己的庶女强嫁给元奕。这就是所谓的臣悍主弱。
但是,老虎终究是要发威的,尽管它在驯兽员的辫子下乖乖钻火圈骑马学算术,但保不定有一天心情不好把你给吃了。老虎吃了驯兽员根本没人管之多哀叹一声生不逢时,这不算犯法。一样的道理,皇帝杀了大臣,天经地义,美其名曰巩固江山。所以,冯乐士这把老骨头老虎早就惦记上了。
你可以把小老虎崽子当做宠物养拉出去逛街,但是等它长大了,它就回来拉你出去溜达然后无声无息吞了你骨头都不剩。
“冯丞相往往自以为两朝元老,经常不管皇上颜面指责皇上,甚至越权干些不合法的事。”许美人娓娓道来,“曾经甚至还想造反,自立为王。”
“哦。”冯丞相一向猖狂,竟猖狂到如此地步,“那为何现在才惩治他呢?”
“这,这个。”许美人开始扭捏起来,“私通匈奴吧。”
“那封信是谁从他家搜出来的?”这是我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
“御史大夫付大人派人搜出来的。”这一回她倒是痛快讲出来。
原来如此,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对。许子尤凭空升官,恐怕付家和许家已经联合起来共同绊倒冯家。而许美人当然不会说自己家族的坏话。我在心里将事情的大概缕清。
“听说是楚将军找到的。”许美人看我脸色阴晴不变,连忙随口补充道。
“哪个楚将军?”
“楚烨楚将军啊。”心猛地一跳。楚烨?
我忙稳住心神,尽力想表现的自然点,“楚将军不是已经死了吗?”发出的声音穿在空气里丝丝缕缕打着颤,仿佛不小心震落的水滴。
许美人露出为难的笑容,“这个,臣妾就真的不知道了。”
楚烨,楚烨没有死。心乱如麻,我没有心情和许美人打交道,忙辞退她。楚烨没有死,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在屋子里团团转,又是焦急,又是喜悦,又是欢喜,有时悲伤。
“走。”我忙叫上青菊,刚踏出门槛,停住脚步。他现在在哪呢?我去哪找他呢?他会见我吗?
是啊,他会见我吗?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在月光下相逢的青衣女子,不再是那个在冷宫中孤苦挨日的弃妃,他还愿意见我吗?
脚步缩回,折回身,重重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娘娘?”
我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兴许是搞错了吧。兴许有两个楚烨,是另外一个楚烨吧。兴许是许美人记错了吧。不知此刻为什么,心里竟有一丝希望,希望那不是楚烨,而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那样,是不是,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坐在这享受这一切。
就像是青楼里的妓女等达官贵人来赎身却依旧接客,结果早就赎身了,却还接着客。那是一种叫做羞耻的情绪在作祟吧。
要知道楚烨到底有没有活过来,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拐弯抹角去问元奕。
理由很简单,上次给元奕洗的那条锦带早就洗干净了,一直忘了给他。
施施然来到明光殿外,从里面竟然传来笑声,这是难得的情况。趁着元奕此时心情好,说不定什么都会说。
“皇上。”最得意的笑容,最娇媚的笑容,最得宠的笑容,绽放在嘴角。我猜想,我那时的笑容肯定宛如隔壁家的阿花见到情人一样,像花般灿烂。花期是很短暂的,只有一季,而这如花般的笑容也短暂,在见到立在元奕前边的那个人时,我想,微笑都已经忘记了如何收回。
时光凝住了,那些过往的美好历历在目,闪着光的鹅卵石柔软却是冰冷的。很久很久的以后,当许多事情慢慢爬上皮肤,开花凋落变质,到那时才突然间明白,那种东西叫做物是人非。
爱与痛的边缘,我该如何哪一条路。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迈开第一步,走向第二步的,最后走到元奕身边的。
“见过燕容华。”他还是那般的沉稳淡定,声音温和的就像夏日里的一杯白开水,深眸里似一汪海洋,碧蓝沉静却看不透。
我回首含笑。
“燕来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元奕轻笑问道,手指若有若无划过脸颊,留下的温度让心猛地一紧。
我回过头努力装出最自然的模样,“臣妾是给皇上送锦带来的。”
手里接过青菊递上来的锦带,心头兀然紧缩,仿佛有只手抓住它,全身血液停止供应,难受的就像被扔在油锅里沸腾,跳起来又落下,带着油煎的痛苦痛彻心扉。
元奕接过锦袋,翻看后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这条。”
我感觉得到楚烨在听到那句话是身子的颤抖,但是只是一瞬。就像是送去火葬的死人在遭到火烧的时候会猛然起身一样,只不过是生理反应吧。
突然痛恨自己,找什么理由不好偏偏找这么个烂理由,这不是给自己打上一巴掌吗?不,或许,他早已忘记那时月光下的誓言,那些空中花阁般的绚烂美好,那些水中月镜中花的历历场景。
“臣还有事,先告退了。”沉稳不变的声音听在耳里仿佛雷鸣。他,就要走了吗?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一面呢?
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不敢微笑着叫他楚烨,不敢上前问句你还好吗。
“皇上。”我想我的心已经跟着他飞出去了,“臣妾也先行告退了。”
一出明光殿,就看见那抹记忆中熟悉的黑色身影。
“楚烨。”忙飞奔过去。
“燕容华娘娘。”他没有抬头,恭恭敬敬的表情不亚于小平民在菜市场见到国家首领,有的只是敬畏,没有其中的惊喜,“您应该叫臣楚将军。”
“楚将军?”是啊,我怎么忘了,他是楚将军,我是燕容华;他是皇上的臣子,我是皇上的妃子。这不是天与地的区别,却也是一道永远跨不过的鸿沟,伦理的鸿沟。不禁苦笑,“楚将军。”
我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嘴里心里都透出一丝苦笑,“楚将军是皇上的,楚烨,是我的。”我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自私的要霸占一切,就算是已经溜走的东西。
楚烨惊异的抬起头,不过,很快恢复平静,“娘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微臣就告退了。”
“没有事就不能叫你吗?”我不知道此时为何会变的如此斤斤计较伶牙俐齿,“你,还好吗?”心莫名软下来,他毕竟曾经驻扎在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