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喝了口茶,问:“怎么会划伤了手?”我微笑着道:“路上滑倒了,不小心伤了手。”背后的傅雅忽然道:“是雅儿先摔到了,娘娘拉雅儿的时候,也滑倒了,不小心打碎了镯子,娘娘捡的时候扎到了手。”
胤禛双眉一蹙,淡淡瞥我一眼问:“镯子呢?”我看了眼那拉氏身后站着的岚冬,未及接口,岚冬已走过来,掏出帕子,放在我身侧的桌上,转过身子,面向胤禛回道:“奴婢看娘娘十分珍爱这镯子,正好奴婢懂得修补玉器,这才自告奋勇接了过来。”
胤禛看到镯子,微怔一下,瞅我一阵,侧头吩咐高无庸:“拿给玉匠孙天佑。”孙天佑是宫中雕琢玉器的好手,胤禛送我的耳坠子就出自他的手。高无庸应一声,躬身过来,包好镯子,疾步离去。岚冬默默回身,走回那拉氏身后。
众人见他沉默不语,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心神一恍,偷眼打量他一眼,他面色平静、喜怒难辩。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早知会发生这事,我就不该下雪时带出去的。但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去哪里,也没想到那拉氏她们也去了那,更不知自己会摔倒,还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但更要命的是,胤禛根本不知道这镯子的来历,换言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去了寿皇殿。愁肠百结,心中更是暗暗后悔,自己不该瞒他。
宫中落雪,都是即下即扫。慈宁花园本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太妃嫔们游憩、礼佛之处,内部装修精巧、院落中以水池、山石及品种繁多的花木烘托出浓厚的园林气氛,这园子虽是晨昏四季,各有不同情趣。但自仁寿皇太后乌雅氏去世,慈宁宫空置,这园子也就少有人踏入,想是太监苏拉们也懒得打扫,才会有积雪出现。
他端起茶碗,喝一口,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道:“朕有些累了,你们退了吧。”那拉氏起身浅笑着福了一福,缓步向房门走去,而我仍在思虑,该如何解释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这个镯子,呆坐在,愣愣看着弘历、十三、傅雅三人随着那拉氏离去。
我想了想,叫住正要跨出门口的十三,十三转过身,看了眼胤禛的神色,想笑又抑住,掩饰地抚抚下巴,问:“嫂嫂叫住臣弟有何事?”我默默叹气,睨他一眼,问:“绿芜怎样了?”
此时胤禛正在气头上,虽说,我手有伤,他不会气恼我,可真让我亲口说出自己撒谎,仍是有些担心他的反应。他曾说过‘即使丑陋,也要真实’,说起来,自己的确没有做的,所以,此刻能拖一时是一时,待过几天,自己老老实实招了也就是了。
但十三的神色,显然知道胤禛心中不快,虽说不知原因,但任谁都知,此时待在这时不是什么好事,明智之人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听到问绿芜,他脸猛地一沉,随即又笑看着我道:“绿芜已好得差不多了,臣弟还要找张廷玉说些事,先走了。”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我无奈之极,但亦没有办法,早知这样,还不如待在房中的好,提什么议,‘出去走走’。
默坐一会,朝他看去。他默盯着我,我讪讪地陪着笑起身走到他跟前,他抬眼掠我一眼,声音平平地问:“镯子哪来的?”
上次自寿皇殿回来,他见我整日里带这镯子,曾笑问镯子是谁人所送,我也玩笑似的说是别人送的。当时,他摇头轻笑,不相信有谁人送这种东西给我。我也一笑带过,顾左右而言他。
我默想了会,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于是,又往前挤了挤,脚尖抵着他的脚尖,嗫嗫地道:“那是我额娘留给我的。”他抿着薄唇,盯着我的眼睛。我心中有些慌,甚至说是有些忐忑不安,站了许久,他依然没有出声。
我静了静心神,一咬牙,脱口说道:“上次出宫我去了寿皇殿,十四隐隐觉得我就是若曦,因此才把先前八王爷送过去的镯子给了我,我没有给你明说,那是不想你不开心。”
他嘴角逸出一丝笑,轻摇摇头,推开我,起身走到榻边,坐下来随手拿起几案上的书看起来。我站着看着他,他恍若当我不存在。
我心中酸苦,走过去站在他跟前,依然紧贴着他,立在那里不吭声。他轻叹一声,抬起头,轻声问:“在你心里我很可怕。”我一怔,摇摇头,有些不解:“你是我夫君,我为何要怕你。”他面色舒展了些,但口中依然淡淡地道:“我们是夫妻,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心中一松,凑过去挤坐在他身边,依在他肩上,深深透出一口气,看样子是没事了。他忽地又道:“你曾说过,在外面你只是晓文,若曦的事与你再无关系。”我努努嘴,不再吭声。
过了几天,胤禛仍忙着两路大军开拔的事,一连几日待在养心殿,晚了就在大殿的耳房歇息。算起来,我已五天没有见到他。
这天,站在西暖阁,透过窗子看着群臣面色凝重匆促的向外走去。细细看了会,发现十三和张庭玉并没有在其中。默站着,暗暗思索了会,好像今年不应该有什么大事。
一阵冷风灌入,我激凌凌得打个寒战,又站了会,才关上窗子,上榻,从几案上展开忙了几日仍未完成的胤禛画像。展开,默看一会儿,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但具体少了些什么,心里却说不出来。
坐了会,觉得有些冷,起身把炭炉子放在榻边,以手托腮,斜依着凝神看着。半晌后,恍然憬悟,画中是缺少的是神韵。自顾自的抿嘴笑笑,卷民画,重新拿起一张纸,心中想着他,执笑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菊香的声音:“娘娘,怡亲王求见。”不知道绿芜怎么样了,上次他虽说好了许多,但他脸上的神色却令人生疑,我放下笑,十三已笑着走了来。
他坐在几案对面,看了眼案上的画,眸中含着笑揶揄道:“皇兄和嫂嫂真是恩爱,整日里待在一起,还没有看够。”我笑笑,心中却是一沉,我哪里是用这打发时间,我只是想给弘瀚多留些阿玛的记忆。
我搁下笔,笑着问:“你怎么会有时间来这里。”十三揉揉胳膊,笑着道:“皇兄正和张庭玉谈些事情,我趁这空当来瞧瞧你。”我一笑,隐去自己满腹心事,他却面色一肃,敛了些许笑容,瞟我一眼,状似无意地问:“你去了寿皇殿。”我一愣,点点头,心中有些不安,道:“发生了何事?”
十三笑笑,瞥我一眼道:“前两天,皇兄突然吩咐弘历,以后他不必再去探望十四弟。”我一呆,自己能轻松进寿皇殿,他定然心中有数,是弘历带自己进去的。我垂首笑笑,心中若涩不已,自己确实不能再去了,不然受连累还会更多。
我抬起头,淡声道:“我以后不会再去。”他掠我一眼,道:“前些日子,我派人安排了岚冬见了她的家人。”我心中紧张,手紧扣在几案边上,凝目望着十三。十三眉头微锁道:“她阿玛、额娘、奶娘都来了,我不方便出面,但派去的人回报说,一切很正常,岚冬和父母说了好一会话,没有异常。”闻言,我沉默起来,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十三见我没有说话,他又道:“本想防患于未然,把她支到其他地方,让她永远也见不到皇子、娘娘们,但皇后娘娘调理身子的药却是非她不行,因此只得派去坤宁宫一人,监视着她。”我点点头,依目前情形,也只有如此了。
十三一笑,立身,道:“我也该回去了。”猛然回神,看着十三已快跨出门槛,我道:“绿芜怎么样了。”十三停步回走,眸中蕴着笑容,面色暖暖地道:“差不多痊愈了,虽说绿芜受了罪,却也因此了了她的心愿。”
我心中一喜,高兴地问:“承欢已认了绿芜。”十三笑着道:“这些日子承欢衣带不解日夜照顾绿芜,虽没有两人说透,想是承欢心里应该清楚。”我松了一口气,笑道:“回去给承欢说,不要让她进宫了,让她们母女好好待一阵子,待我们回园子,我去交晖园看看绿芜。”十三笑着颌首后疾步而出。
出征准噶尔的大军浩浩荡荡开了拔,我们也终于回到了圆明园。
巧慧也自交晖园直接回到禛曦阁,巧慧噙着泪抱着弘瀚,弘瀚也搂着她的胳膊不撒手。我笑着看着两人一会儿,问巧慧:“侧福晋身子完全好了?”
巧慧拭去泪,笑着道:“好了,还又有喜事了呢。”我抿嘴而笑,绿芜有喜了,承欢即将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心中欣喜一会,又转念一想,现在已是三月底,算算日子,那这个孩子出世,就将失去至亲。
笑一下子僵在脸上,人也呆愣起来。巧慧见我神色不对,默默抱着弘瀚走了出去。我发了会呆,起身向外走去。
不知是因为去年冬天不冷,还是天气异常,这天虽是三月底了,可还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出了门,微风拂过,才觉得穿得少了些,裹了裹衣服,疾步朝着勤政殿方向走去。
许是我脚步匆促,身边又没有跟人。一路走去,宫女、太监们都微露惊诧神色,但都是一晃而过。还没有走到,远远的看见小顺子神色凝重,小跑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