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目望着我道:“如果你觉得说出来很困难,那我这就去找皇阿玛,告诉他,你的惊惶恐惧都缘于你是三百年之后,另外一个朝代的人。”我一下子呆了,没想到他会以此逼我,虽知他是好意,可心依然气结。
冷眼睨他一会,才开口道:“曾静的事,你阿玛处理的不够冷静。”他轻摇摇头,瞅我一眼,即而盯着前面仍微晃着的秋千道:“我也不认为将所有的诽谤公之于天下,就能澄清事实、谣言自灭,怕得是,人们只记住了流言蜚语,而没有记住那事实。”
说完,他扭过头,眉宇轻轻蹙起,道:“此事虽说影响甚大,可阿玛当政期间,不会有什么,这只会影响阿玛的身后虚名而已,你不会为这些操心的,你注重的只是现实的东西,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沉吟一会,木然问道:“如果你心里知道身边的人就快去世,你会怎么做?”他一惊,‘腾’地站起来,站在我面前盯着我,一脸震惊不信:“阿玛怎么会,……。”我一愣,忙道:“不是你阿玛。”他面色一松,轻轻呼出口气,但只是瞬间,他面色又一变,沉声问:“是十三叔?”
我点点头,蕴在眼角的泪汩汩而下,弘历一脸惊痛,喃喃道:“怎么可能,虽说养蜂夹道十年囚禁,令十三叔身体受损,可这些年,阿玛一直往王府派太医循诊,怎么可能呢。”
我心中难受,但又哭不出来,只是无声的任泪水肆意落下。弘历双拳紧握,依旧盯着我冷声问:“如何去世的。”我木木的道:“操劳过度。”
弘历默一阵,转身脚步蹒跚向院门走去,行了两步,他未回身,哑着嗓子道:“不要让阿玛知道这件事。”说完,径自向外走去。
我呆呆坐了许久,直到不再流泪,后泪迹干在脸上,才起身进房。
我心中凄然,绞帕子擦脸过后,依在窗前,默看着窗外小池塘中粉红色的荷花,一动不动。不知又过了多久,双腿有些麻。在心中暗暗叹口气,自顾苦笑一番,正欲转身,腰间已多了一双手。
我身形未动,双手覆上他的双手,头向后靠了靠,蹭着他的脸,柔声问:“忙完了?”他以唇蹭了蹭我的耳朵,声音略带倦意:“忙完了,这整个院子都是你布置的,还没看够。”
耳朵痒痒的,我轻耸了下肩,移开了些,唇边蕴着丝笑道:“当然没看够,这一草一木都含着我的心血,你看,池里的荷花开得多好。”他收紧手臂,在我耳边道:“是很美,但怎么也不及你美。”
我心中一暖,他已半年没有如此轻松的说话了。我拍拍他的手,乍装嗔怪道:“不正经。”他哑嗓轻笑,下巴支在我肩头,默立无语。
两人静静站了会,他忽然开口道:“这院子满目生机,看着让人身心舒畅,每次回来就想待在这里,不再出去。”我默一会,轻声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在池里种些荷花。”他温柔的亲一下我的侧脸,缓缓地道:“这阵子太忽略你了。”
我摇摇头,转身和他面对面站着,凝目盯着他,两人相视一会,我慢慢靠在他怀中,抑住心中悲伤,轻声说道:“不是因为荷花很美,而是莲子生命力惊人,一颗成熟的莲子,不论委身于水泽沙丘,还是沉埋于石下泥淖;不管是饱经风雨酷热,还是倍受冰雪严寒,即使历时几百上千年,只要它遇到合适的生长环境,它都会生根发芽。”
他低下头,嘴角噙着丝笑,眸中柔和至极,我一时有些呆,怔忡的瞧着他,他忽地轻吻一下我的唇,笑着道:“就如我们的感情。”
我眼眶一热,伸手抚着他的脸,苦笑着道:“胤禛,答应我一件事。”他敛去笑容,蹙眉问:“若曦,脸上为何是这副表情,你要我做什么?”我浅浅一笑,抚着他的额头,喃喃低诉:“我要走在你前面,因为我不能再次尝试失去你的滋味,你答应我,不要走在我前面。”
他拿下我的手,凝视我半晌,眼神渐渐沉痛,但却没有说一句话,弯腰抱我起来,走到榻边,轻柔的放下我:“若曦,这阵子太忙,没有时间好好陪你,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你方才不是也说过,莲子有旺盛的生命力,我也说过,这就如我们的感情样,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的。”
如果不知道结局,听到这话,我会感动万分,可现在,我却越发心酸难受。他轻轻叹气,面上带丝无助,见他如此表情,我心中一痛,紧紧咬住下唇,在心中暗暗怨恨自己,为何自己不能单独承受,为何要把痛若转加给他,好好珍惜这几年,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这几个月,你不是做的挺好的,把一切都埋在自己心中吧。
我深透口气,想尽快平复心情,可流着的泪却止也止不住,就这样笑着对他道:“我们会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的。我这些日子,心里有些烦闷,许是到了更年期,你莫要在意。”
他一怔,面带疑色盯着我:“什么期?”我心一慌,搪塞的轻笑道:“就是人到了中年,整日里没事找事,自寻烦恼的时期。”他闻言轻摇摇头,无奈的轻笑一阵,坐下来依在我身边,以手支腮,柔声道:“你这脑子里就是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来,先睡会,待你醒了,我们去福海泛舟。”
想想福海停着的几艘大船,我擦擦脸,笑睨他一眼道:“还是不去了,去一次要前呼后拥,奴婢成群侍候着,还要领着十几个摇撸太监,这么几十人跟着,什么兴致都没了。”
他又好笑又无奈,轻刮下我的鼻子,笑斥道:“我早已吩咐高无庸做了小船,到中央时,放下小船,我们自己划也就是了。”福海湖水极深,就是我们放小船,那大船也会有几人一直注意着小船,以免发生意外。
我努努嘴,道:“那还不是被人盯着。”他点点头,道:“也是。”紧接着,他暧昧的笑看着我:“有一个地方绝不会被人盯着。”我面上一热,搡他一把,他哑嗓一笑,拥我入怀:“只有这里不会被人盯着。”说完,便轻唇我的耳垂,慢慢去解我身上的扣子。
“皇上,奴才高无庸有要事禀告。”房外突然传来高无庸压得低低的声音,我忙推开他,此时,高无庸过来,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他微不可闻叹口气,起身,沉声喝问:“什么事?”
门外高无庸一顿,声音略高了些:“怡亲王侧福晋遇刺,重伤,奴才来时已擅自作主通知了太医去了交晖园。”
我心中震惊,忙问:“侧福晋,哪一个?”外面高无庸回道:“张大人的外甥女,张慧之。”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软软的瘫在榻上。
他起身,慢慢穿衣,面色清冷,眸中却是沉痛无比。我喃喃地道:“怎么可能,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会有人对她下手。”
他瞅我一眼,淡声道:“十三弟还没有出园子。”我慌忙起身,急急的穿上衣衫:“领我一起去。”他点头,紧紧握着我的手,疾步向外走去。
张庭玉指着几案上的地图,十三以手托着下巴看着,轻轻点头道:“皇上口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我们派的人只是去提醒钟岳琪,具体到指挥调谴,还是他自己拿主意。”
两人过于专注,竟没有注意到我们两人站在门口。我满心悲痛,眼泪唰地落下,身边的胤禛眸中沉痛,对我轻轻摇头,紧握了我的手一下,然后放开,走到两人前面站定。
两人抬头一看,慌忙撩袍行礼,胤禛托住十三道:“慧之出事了。”张庭玉一呆,瞅了眼十三,十三凝目望着胤禛,忽地面色煞白,愣了一瞬,拔腿向外狂奔而去。胤禛大声喝道:“高无庸,跟着怡亲王。”门口站着的高无庸应了声,飞也似是的去了。张庭玉躬身退下,我们两人默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一句话。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绿芜过不了这一关。我心中伤痛,无声的哭了半晌,冲过去搂着他,脸贴着他的后背:“我现在就去交晖园,我有些不放心十三弟。”他身子轻颤一下,哑嗓道:“让小顺子跟着你。”
我哽咽着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跨出门槛,回首一看,他依然身子僵直默立在原地,他心中清楚如果绿芜出了意外,对十三是怎样的一个打击。所以此时,他心中的悲痛愤怒并不亚于十三。
默看着他的后背,我心中似有绞痛,难受的不能自己,闭上眼,抚住胸口猛地转身而去。
交晖园,静月小筑。
绿芜躺在榻上,脸色腊白、双眸无神,榻前的锦凳上坐着一脸凝重的太医,十三坐在榻过紧握着绿芜的手,眉头紧锁盯着绿芜;承欢和佐特尔站在我身边,承欢咬着下唇两眼含泪,佐特尔面色凝重,满面担忧;兆佳氏等福晋们围在榻前,有的轻拭泪水,有的面色淡然。
我抑住心痛,拍拍十三的肩头道:“慧之不会有事的,……,慧之不会有事的。”嘴里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自己骗自己,看着绿芜胸口只露出刀柄的匕首,我的嘴唇有些抖,说出来劝慰十三的话,也结巴的不成句。
承欢猛地拽住我的衣袖,满面泪水,下唇已咬得渗出丝丝血迹,无声的望着我。佐特尔握住承欢的手,轻摇头低声道:“承欢,不可如此,你这样王爷会更加难过。”承欢一闭眼,泪珠顺脸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