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风裹着几片梅花落在两人身上,我轻掸去她袖上的花瓣。她确是聪颖可人的女子,可是弘历为何发现不了她的好呢。我心中又悯又闷,但却又无话可说。
她扯扯我的袖子,疑道:“你和皇阿玛曾分开过吗?”我瞅她一眼,握住她的手,点点头,我这么一说,她更是不解,我笑笑,道:“往前走走如何?”
两人默行了会,她忽然低低地道:“不奢望他能全心全意的对我,但哪怕是像对哲愉她们一样,多陪陪我和孩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在心中暗暗难受,但仍是扯出一丝笑,柔声安慰道:“四阿哥会对你好的。”她落寞的对我笑笑后,便一直默默的走着。
刮了会风,前面台阶的雪已上了冻。
她身子一个趔趄,便向后摔去。我急忙转身,拉住她的胳膊,地上很滑,结果没有拉着她,我也随着摔倒在地。
伴随着‘啪’一声脆响,我手上的镯子摔成了三截。我未及起来,便探起上身,一手支地,一手欲拾起离身边最近的一截。刚刚拿起,地上的手一滑,身子一闪,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手心更是一阵钻心的疼。
傅雅已起身过来,看看我手下的雪已红了一片,她面色一紧,急忙蹲下扶我起身。
我扶着她,慢慢站起来,觉得左手手心火辣辣的疼。傅雅抓起我受伤的手,面色有些苍白。
我忍痛朝她笑笑,才发现自己的手自手心到大拇指被断镯子斜斜划了一道,伤口由深至浅,一直向外流血。傅雅已是两眼蕴泪,手微微发颤,抽下自己身上的帕子,准备为我包扎伤口。
“娘娘,还是奴婢来吧。”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岚冬站在前面。
我微怔一下,坤宁宫距这个园子不近,景色也比不上坤宁宫对面的御花园,况且她也不应该独个出现在这里。
见我没有应声,她抬头看我一眼,道:“皇后娘娘正在前方的临溪亭赏雪,刚才听到有人发出惊呼声,娘娘差奴婢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点点头,她道:“娘娘,要忍住点疼。”她握住我的手,低头看着,眉头轻轻蹙起,她把我的手又抬高了一些,凝神细看一会,紧接着伸手自发间拔出簪子,轻巧的一拧,自里面取了一根银针,轻轻地自手心伤口处拔出一细小的碎玉粒。
血仍是不停的流,傅雅的泪还是落了下来,岚冬面色平静,慢慢的自自个身上抽出帕子为我包伤口。
我默默的看她动作娴熟的包扎,心中有丝怪异的感觉,自己从内心一直怀疑、排斥她,但自己又实在找不出理由。
已感觉不到手痛,只是在心中默默思索,她究竟是谁,为何她会出现在廉亲王府门口;她果真只是想在入宫之前过一段自己想过的生活吗;福惠的死真的和她没有关系吗。有时,心中竟暗暗猜测,她和我,或是我们有着什么莫名的关系。
我默盯着,过了会,她依然面色平静的立在我跟前,态度依然不卑不亢。我看向傅雅,嘴角噙笑,道:“不要担心,这不是包好了,你额娘在前面的亭子里,你去陪她坐一会。”傅雅看看我的手,犹豫了下道:“我还是先陪额娘回去吧,雅儿改日再陪娘娘赏雪。”
她点点头,弯腰拾起断镯子放在帕子里,放在我手上,叫:“额娘。”看她有些欲言又止,我笑问她:“想说什么?”她看看我,轻声道:“这镯子对额娘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要不,额娘也不会这么紧张,把手都扎了。”
我心中一怔,是呀,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内心深处会有如此反应,会如此珍爱那位从未谋过面的母亲送的礼物。默默想了会,才惊觉自己已不自觉的在内心里把她当成了母亲,才会如此这般珍视它。
见我默默无语,傅雅有些紧张,许是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我收回心神,轻轻吁出口气,觉得心中轻松了些,淡淡的笑着对她道:“这是我额娘送给我的。”傅雅一怔,呆呆站在那里,表情恍若闯了弥天大祸。
我轻轻摇头,笑着安慰她:“只要它在我身边,不管它完好于否,额娘都会很高兴,我也会很安心。”听了这些,她的面色才稍微轻松了些,这才举步向前走去。
岚冬转身随着傅雅走了两步,又回身,瞅了眼我手中的镯子,道:“娘娘,奴婢会修补玉器,娘娘放心的话,奴婢拿走修补一下。”
心中略为迟疑一下,但转念一想,只不过是一个摔碎的玉镯子,况且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到了。即使她有什么想法,相信也没什么用,又或是本来就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笑着递给她,她仔细地包好,又朝我矮身行了个礼,欲起身离去。我心中一动,与其这么费神猜测,还不如言语相询,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蛛丝马迹。如果确实没有什么,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胆,整日里担心着有什么事发生。但同时心中又没有底,她如此冷静的人,真能如自己所愿,说出些什么吗。
一会工夫,她已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我看看手上缠着的帕子,开口叫住了她。她微怔一下,转过身立在原地,我笑着说:“一起走走如何?”她一呆,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但很快,她目光平静的回道:“奴婢遵命。”
两人往咸若馆方向默行了会,我停下,凝目看着她问:“你进宫前为何总在廉亲王府前驻足相望,可是与府中有相识之人。”她身形一顿,停步,盯着我道:“奴婢和王府没有丝毫联系。”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但她眸中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隐在里面。
我无声笑笑,心中暗暗讽刺自己,太长时间没有过胆颤心惊、小心翼翼的日子,自己竟变得越来越简单了。
轻轻摇头,提步向前缓行,她默默跟着身后的侧面。走到馆前的花坛边,她停步问:“娘娘,去云吉楼如何?”我微怔,转身看着她,她抿嘴角笑笑道:“娘娘的身子骨不比奴婢,奴婢毕竟学了几年皮毛功夫,身上落些雪也不打紧,况且您刚才划伤了手,万一淋湿,娘娘就要受罪了。”
我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有些恍惚,她笑时眸中的神采犹若一人,凝神细想一会,猛地想起了像谁。又是一阵恍神,定定的瞅着她,她有些讶异,敛了笑容,默看着我不作声。
见她如此,我收回飘渺的思绪,点点头,转身向西走去。走了会,藏在心底里的那抹笑容,不断得在脑中闪着,恍若昨日的事一样。心中感伤,遂转身向她看去,期望能从她脸面寻出那熟悉的笑,却见她微锁眉头,微微垂着头,似是满面神伤。
我不禁一愣,遂立在了原地,她猛然发现我停步,一惊,停步,面上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我默默盯着她一会,她掩饰地一笑,道:“娘娘可是有事,如果有事,奴婢躬送娘娘。”自己本来也说不出猛然转身的理由,另外,依刚才她的回话来看,恐怕从她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我笑着点点头,她瞅我一眼,默了一瞬,才躬身向我施一福。
掸去袖子上的雪,把左手隐于袖中,以防雪落下来浸湿了帕子,并中心中暗暗祈祷,祈祷自己的手千万不要发炎了才好。
刚出揽胜门,身后传来那拉氏的声音,原来她听了傅雅说我的手划伤,不放心,准备去西暖阁看看,谁知刚刚走到门,便碰见了。
我瞥了眼岚冬,看她并无提及刚才我们谈话的意思,我心中所猜测的当然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于是,两人默默相视一眼,最后有默契的谁也没有说为什么现在才出园子。
虽说我极力推脱,说手无大碍,但那拉氏依然坚持送我回西暖阁。待一行人进养心殿,又召了太医到西暖阁,终于还是惊动了正在议事的胤禛,随着他回来的,有十三和弘历两人。
胤禛、那拉氏、十三坐于我的左侧,弘历、傅雅站在我身后,被这么多人盯着的太医,额头涔着汗,拿着蘸着酒的棉花团迟迟不敢下手擦拭。
这是我提议的消毒方法,可太医却认为,这种方法疼得彻骨,不建议用。但此时哪有消炎的药片,如果真的发炎,用汤药慢慢调整,那难受痛苦的就不只是一、两天了。
在心中暗叹口气,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如果我受不了,自己也感觉的到。”太医迟疑地看看胤禛.
胤禛自入西暖阁,眉头一直蹙着。此时,听了太医的话,面色一黯,我心知他定要开口训斥太医,我急忙看着他。他默盯着我,我轻轻点点头。他起身走过来,接过太医手中的棉团,太医忙一怔,随即躬身退到一侧。
他轻柔地握住我的手,掠我一眼,淡淡地道:“忍着点。”我点点头,咬着牙,闭着眼。
一阵锥心的痛自手心一下子传向了全身,我闷哼一声,强忍着眼泪,睁开眼,对上了他担忧的双眸。我心中一暖,忍着痛,对他微微一笑。他面色一紧,低喝道:“太医。”一旁等着的太医,急忙用药覆着伤口,麻利的缠好。
待太医退下,笑泠为众人倒了茶水。我才觉得手上灼灼的疼痛缓了几分,脸上也自轻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