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见差不多了,便听话地走过去,却是甫一坐下,一件大披风便向盖来,她哑然地看着他,竟是怕自己冷着!不由得挪了挪,靠近他些。
“挤什么!”
接收到他警告般的眼神,沈陌撇撇嘴,又径自挪了回去。
“拿着!”随着这两个字,容越不知从何处凭空变出一袭长笛塞入她怀里,沈陌一看,他手上竟还有箫,虽不是什么珍品,但好歹精致。
“哪来的?”虽是和现在的意境很是相符,但沈陌还是不禁对身无分文的他疑惑起来。
“你不必管。”
沈陌听罢不禁上下打量着他揶揄起来,“也是,我家少爷全身上下都是值钱的东西。”
“胆子越来越大了你。”
沈陌见他伸过手来忙侧头避开自己的头发,不由得无奈道:“你做什么老是喜欢揪我辫子。”
容越收回手去,“因为其他人不会给。”
“那我可不可以也不给,着实有些痛的。”
“痛痛便习惯了,”容越一脸霸道,“你这个人都是我的,何况是头发,给不给我会看着办。”
沈陌本来想反驳的,但看着他在夜幕下黑亮的眼睛顿时沉默下来。
片刻,腰上一紧,沈陌突然被容越猿臂一勾,顿时两人贴的很近。然而她却在这时乱了气氛,道:“你不是说挤么?”
只见容越扯了扯嘴角,放开她侧过脸去,良久只听得:“笛和箫隔太远了不好。”
以前也不是没跟容越合奏过,笛箫之曲她尚了解,这分明是意有所指,沈陌还不至于笨到去问他哪里不好的程度,只是干咳一声拿起长笛扯开话题,“这次,吹什么?”
“《晚秋》”脱口而出。
“为什么每次都要吹《晚秋》?”
容越脸上露出些不自然,“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少爷你也说过,要奏出动人的乐声,除了意境,心境也很重要,你不说原因,哪里还有心境。”
看着沈陌竟用他说过的话驳他自己,容越手上朝着她的发辫又是一个巧力,直到她求饶方才放开,只淡淡一句“你不觉得《晚秋》是我们最默契的一曲么?”
一个问句,却足够解释。
此时,花灯节一隅,伴随着一盏盏花灯顺流而下,流淌出的乐声宛如山野间恣情追逐的马匹,没有江湖,没有宫廷,亦没有喧嚣,悠然自在、尽情满怀。
亦是这河水下游的男女,相依衣袂飘飘,有红烛陪伴,有的只是我和你,你和我。
一曲奏毕,沈陌猛地放下手中的长笛站起来转至他面前,咬了咬唇,终于道:“少爷,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容越看了看她颇有些激动的神情,半晌,缓缓地……点头。
他点头了!他竟点头了!沈陌兴奋地一把抓过他的袖子,“我们,我们……”
“啪啪啪!”
后面突然传来拍掌的声音,生生地打断了沈陌的话。
第二十七章 面具人
容越顿时警觉地站了起来,微微挡在沈陌前面盯着发声处,片刻,便见从暗处走来一个男子,被满目的花灯映着一时看不清容貌,只知是个风度翩翩,气质优雅之人。
“小生方才路过,无意中听到两位的笛箫合奏,一时惊为天人,这才不自禁地鼓掌出声,若有失礼之处,还忘海涵。”
说话谦逊有礼,倒不失为一个君子,容越并不与他寒暄,只是抱拳淡淡道:“过奖。”
沈陌亦从容越身侧走出,随着他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小生姓乐名昌,二位不是本地人吧?”温润一笑。
容越探究地扫了对方一眼,“哦?阁下怎知?”
“本县地偏人薄,二位这般才子佳人,我乐昌自认还没有浅陋到闻所未闻的地步。”
“我姓容,单名一越字,只是路过贵地而已。”
沈陌听着容越这一声正式自介,看了看他的神色,似是很欣赏眼前这人,不然不会这般客气。
“容公子。”乐昌颔首微笑道:“现下本县正值秋祠大典,场面繁盛非常,公子何不在此多待几日。”
“阁下好意,只是容某还有事务缠身,明日便要启程了。”
乐昌的神色突然失望起来,摇头道:“实不相瞒,这秋祠最热闹的一项便是聚华会了,明日全县的文人雅士都将出席聚华阁,切磋书色音棋,方才小生还在想若是二位能携此音加入,必将使聚华满堂生辉,只是,两位竟要走,实属可惜。”
“那便预祝阁下傲视群雄,勇夺会首。”容越只是嘴角弯了弯,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挽留。
“那这位姑娘?”乐昌竟然转而问起了沈陌。
沈陌看了看容越,毕竟他方才并没有介绍自己,在眼前的书生看来,是可以撇开的。
“……”她却想看看容越的反应,一时并不打算说话。
“姑娘?”见她不说话,乐昌上前一步。
容越便是在这时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看着乐昌一字一句道:“我的女人,我去哪里,她定要跟着的,看来阁下的眼力还有待考量。”
“哈哈哈,公子你误会了,小生还没眼拙到这种地步,只是想着姑娘可能会喜欢像聚华阁这样的场面,公子你便会动恻隐之心,如此看来……”乐昌顿了顿,“咳……预祝二位路途顺利。”说罢便拜首告辞。
其实对于沈陌来说,相比起回容府来说,无论是民俗的花灯会还是高雅的聚华会她都是喜欢的,哪怕有一刻,她也想逃避,逃避身份,逃避接下来容越一直想要的轰轰烈烈。
光滑的河面突然被月光照出一道光亮,沈陌微微侧首,然而除了自己倒影在河边的暗黑背影,什么都没有。
“阁下稍等。”
已走出几步的乐昌回过头来,连沈陌也收回目光看向容越,不知他要说什么。
“聚华会,繁请阁下告知地点。”
……
直到乐昌带着找到对手的满足心态走了之后,沈陌还是无法适应容越突如其来的转变。
“不是说有要事缠身要赶着回去?”
“看不出来吗?他这是在明着说我不疼佳人呢。”容越径自坐下,随意把弄着手里的箫。片刻,见沈陌抬头愣在那里,摇头道:“傻站着做什么,我做错了不成?”
沈陌回过神来,坐回原位,犹豫了片刻,终是轻靠在他的臂膀上,“奴婢受宠若惊。”
容越索性伸臂把她纳入怀里,“傻丫头,没见你像今日这般笑过。”
“少爷,你何时变得这么柔情?”
这话被她毫不含糊地说出来,容越倒有些不自在了,“你的称呼什么时候能改?”
“容越。”
算了,随你吧。
次日,待他们赶到,聚华会已然开始,步入中庭,站在稀稀洒洒的人群中间,一阵丝竹之风便迎面扑来,曲和婉转,吟语低喃。
半晌,沈陌猛地抬头,这声音差点引了她的心智!
右侧屏风后隐约可见一女子琵琶半抱,如泣如诉地奏着,一声一声清脆如鸣。乐昌说的没错,这里果然有丝竹高手。
“容公子,你们可算是来了。”乐昌在一曲奏罢突然出现,招呼得俨然是聚华会的主人。
容越微微向前一步,却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红色的细影便从右侧略来!
他却并不在意,眼神直视前方,手指微微一夹,变轻易接住。
沈陌一脸黑线,竟是一朵红艳的娇花,再看向方才那弹琵琶的才女,全然一股悄然颜红的模样。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询问。
回头看了看沈陌,容越道:“容。”
“宋县令千金传绣花于容公子,赏金曾至三千两!”这人却是突然面向众人喊了出来。
接收到容越困惑的眼光,乐昌这才上前解释:“此乃聚华会规则,容公子可肯赏脸,接了宋小姐这一曲。”
在沈陌面前接受陌生女子的盛情!这多少有些暧昧。然而容越还没来得及观察她的表情,一把箫便赫然伸在他跟前。
“少爷,三千两啊,我们好像没钱买马了。”沈陌伏在他耳边说完便微笑着后退一步。
容越嗜音如命,她比谁都了解,此刻的容越内心是极想切磋的,她当然也知道,偏偏那女子要用这种方式,使得她不得不拿出三千两来做台阶,这样想着,沈陌不由得偷偷瞪了瞪那名宋小姐。
“咻!”
就在容越离开她走向柱台的时候,一股清冷的气息迎面扑来,甚至还带着一声低呼。
“晓陌……”
沈陌突然浑身僵硬,耳旁掠过的风提醒她要回头,可是待她猛地回头,除了几个陌生人毫无发现。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沈陌低喃着,却在收回眼神的时候赫然在对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容公子好技艺……”
“容公子当真乃乐声奇人,令人闻之即醉……”
容越一曲作罢,便有赞叹和羡慕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皱着眉拿下管事给的银票,正待退回去,往身后一看。
然而这一眼却让他的心生生凉了半截,方才站着的地方哪里还有沈陌的身影!扒开身旁说着什么的管事,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萧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