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倒了,都要睡了,喝了茶倒容易走困。”
“不是那样的茶,是四弟妹娘家来人了,刚刚捎来的茶叶,里头有茉莉花儿,还有柑橘花芽什么的,说很是安神解乏,睡前喝也不怕。”
朱长安白天出去了,虽然也知道于江来了人,但是并没见着面。
“是么?听说李家老爷夫人都来了?”
“还有四弟妹的弟弟呢,个子倒生得高。我原来看四弟妹身量不高,还以为南边的人都长得小巧呢。”
朱长安一笑:“这个也是因人而异,南边也是有高个子的。我到于江去过,高个子也见过不少。”
说话功夫茶已经端来了,才一揭开碗盖,就闻到一股清甜好闻的香气。
“好香啊。”
“刚让人沏的,我还没有尝过呢。”
见朱长安喝了口茶,韩氏问:“你不是去西屋歇了吗?”
“不去了。”朱长安说:“赶明得空了,让府里的妈妈跟她讲讲咱们家的规矩。”
韩氏就不再问了,夫妻俩品了茶,宽衣安置。
大概是这茶的效用,帐子里都是一片馨香,令人熏然欲醉。朱长安本来没打算和妻子亲热,可是夫妻俩躺下来说了会儿话,又亲亲摸摸的调了会儿情,自然而然就鱼水欢好。西屋里刘姨娘却是大半宿都没睡好觉。天不亮就爬了起来,略收拾一下就往正屋去。
韩氏的丫头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可刘姨娘受惯冷脸,这点儿事在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不但来了,还抢着端水盆伺候。
结果朱长安与韩氏昨晚贪欢,今早起得比以往迟了一些。那装了的铜盆可着实不轻,哪怕只装了一半,份量也十分可观。开始为了显得恭敬,还端得高。后来见屋里总没动静,手也举不得那么高了,渐渐的越举越低。等屋里终于有了动静,丫鬟们推门进去伺候的时候,刘姨娘两只胳膊都累得快没知觉了。
铜盆里装的不过是半盆凉水,要用来盥洗,还得再兑热水进去。提着大铜壶的丫鬟看刘姨娘已经花容失色,好心的说了句:“你把盆放地上,我好兑水。”
刘姨娘心说这一放下,三少爷出门看到的就不是自己一直辛苦的捧着盆了,这半晌不就白辛苦了?
“不用,你倒吧。”
那个丫鬟瞅了她一眼,心想这这姨娘心里头想的东西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也不看看她现在那摇摇欲坠的架式。
另一个丫鬟说:“姨娘让你倒你就倒,啰嗦什么。”
那个丫只能提起壶来往盆里倒水。
水盆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刘姨娘的手颤得也越来越厉害,水盆开始打起晃来。那个丫鬟吓了一跳不敢再倒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刘姨娘手一翻,大半盆水就这么全扣在她自己裙子上了。
幸好水是兑过的,不冷不热。可是突然间被这么一泼,刘姨娘失声惊叫。
朱长安刚起身正系扣子,被这声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这是谁在外头?”
有丫鬟赶紧解释:“刘姨娘不当心打翻了水盆。”
朱长安皱了下眉头:“她来做什么?”
平时他歇在正屋的时候,也没见她赶着过来伺候。
母亲说的对,这刘氏来路不正,平时不可骄纵了她。不然她越发蹬鼻子上脸,乱了家里的规矩。他也就是在她屋里歇了这么几天,刘氏就轻狂起来了,敢给主母上眼药。想到因为她挨的那顿打,朱长安隐隐觉得伤处好象又疼起来了似的。
这当然是错觉,伤是早就养好了。只不过朱长安觉得为了她挨了打,在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面前都失了面子,惹得祖母动怒,父母失望——这个妾纳的实在不划算。
开始的几天新鲜劲头一过,朱长安开始回想在杭州时候的事。那姓刘的明明就是给他设了个套儿,搭上一个女儿,其实就是想攀上朱家这大树。
这个“女儿”的真假,甚至还有待商榷呢。
朱家二房不象大房似的那么乱成一团,大老爷只顾着好色,什么规矩也不讲。朱长安虽然也风流,可是他却很看不上大伯那种作派。
刘姨娘真是委屈到了十分,这会儿一身尽湿,只能赶紧回去换衣裳。等她里外换好了再过来,朱长安已然出门去了。韩氏看着刘姨娘,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都是女人,刘姨娘一看韩氏那娇慵的样子,就知道昨天晚上两人肯定亲热过。
“行了,少爷也出去了,我这会儿要去太太那里,你不用跟着我了。”
刘姨娘只能低头应着。等韩氏从面前走过去,她才抬起头来,盯着韩氏的背影看了半晌都没有动弹。
第234章
大老爷总算从“百忙”中抽了一点空儿出来,和亲家吃了顿饭。
就他的本心而言,是瞧不起这个亲家的。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不过等一顿饭吃完,大老爷的态度顿时大变,跟亲家老爷好得简直跟亲哥俩似的,比和自己的亲弟弟二老爷那可是亲热得多了,连带着对德林都赞不绝口。
其他人看在眼里,难免对长袖善舞四个字更添了一重体悟,眼前这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四奶奶忙着收拾带来的东西,各房都有礼物,昨天一来的时候已经差人送去了。当然,给又林的才是大头,昨天装车带了来的并非全部,还有很多直接运到又林置下的那个院子里去了。那院子里曾经出过两个举人,收拾的又精雅,要再赁出去也很容易——京城有很多人家就专靠这样的收入为生。不过因为又林手头一时事多,送走了刘书昭之后,院子便一直空着,现在倒是正好先倒腾放置这些东西。
“瞧,这不是咱们那儿的布,是琼州那边来的,特别厚实细密,摸起来可软和了,又吸水,又透气,给孩子做衣裳穿再好不过,我这次带了几匹过来,你先用着。要是穿着好,你打发人送信儿回去,家里再给你送来。”
又林骇笑:“娘,这么多,都够他穿到上学堂的了。”
“小孩子长得快,你不要笑。”四奶奶正色说:“衣裳也就顶多一季,里衣总得有几身儿替换的,这些不一定能穿多久呢。再说布放久了难免会朽。这一两年你就尽着这些用吧。”
这也是自己的亲娘,才想得这样周到。
又林不笑了,点头应下来:“我知道了。”
四奶奶这才满意,又开始收拾别的东西:“这些是各种丹药丸药。全是配好的,上头有签子写着。喏,这一包里头是专治小儿病的。连用法都在上头了,好好收着,总用得上的。”说着说着,四奶奶又喟叹:“可惜你跟着这么一大家子长辈、妯娌一起住着,又是嫂子管着,什么事儿都不便宜。要是自己能弄个小灶头,要汤要水要做点心什么的岂不方便?大人孩子都便宜了……”
“娘。家里除了老太太,别人可都没有小灶的,我哪能这么娇贵起来。再说,现在老太太也很关照我跟孩子,天天送这送那的。恐怕亏了我们娘俩儿,那小厨房的厨娘做咱们那边儿的菜和点心都拿手着呢。”
四奶奶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儿。这家子大,有好处也是有坏处。象自己当年嫁进李家,家里小人也少,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你也不要太省事了,大人委屈一下没什么,可不能亏了孩子。你们院子里不也有小茶炉子吗?我带来的东西里有燕窝,你要天天想着吃,小茶炉子熬起粥来也不费什么事。女人生完孩子,身子亏得厉害,可不能大意了。”
看四奶奶的劲头,真恨不得把又林从头到脚样样事情全给嘱咐到。
“啊,还有这个。”四奶奶拿出两只平安符来:“这是我特意去给你求的,这一个是给我外孙子的。回来你给他戴上。”
“我知道,我先替他谢谢他外婆了。”又林笑着说:“好了娘,这些东西慢慢再理也不迟。你来京城一趟,我陪你出门去看看,总不能白来一趟,相国寺,。等您回去了,周伯母要是问您在京城都逛哪儿了,您总不能说,您在京城就是出了屋门进院门,下了桌台上炕头吧。”
四奶奶也忍不住笑了:“我本来也不爱逛,你弟弟倒是想四处看看。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跑出去了。”
“他认得路吗?”
“你爹打发了京城的这边的人跟着他呢,放心吧,他都成大小伙儿了,拐子也不会拐这么大的人。”
又林知道四奶奶他们在京城也不能久待,陪着母亲去相国寺进了一次香,朱慕贤休沐那天还陪着妻子、岳母和小舅子去了一次落雁湖。落雁湖前朝时是皇家林苑,亭台楼阁美不胜收。落雁湖南边即是现在的皇宫。当然他们不可能买门票进去来个皇宫一日游,不过坐着马车在宫墙外走了一段,四奶奶还是头一次望见皇宫,只觉得那墙高得令人咋舌,角楼上檐角高飞,风吹过的时候,铁马铜铃声音清越幽远。
又林也还是头一次来这儿,她小声问朱慕贤:“你进过宫吧?”
“殿试和后来谢恩的时候来过。”
“那你见过皇上长什么样儿吗?”
朱慕贤一笑:“没敢抬头瞧,不过当今圣上登基才七八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正说着话,远远的看见前面宫门有一行车马出来,朱家的马车先避让到了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