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据儿的手,带着他来到了未央宫。还没进门,便听到了屋中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地还有男子低沉的笑声。屋里的欢声笑语,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我看了看身边据儿满是期待的眼神,把心一横,继续向门口走去。
门口的中常侍大人一眼看见了我,忙笑着对我说道:“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太子殿下长乐无极。不知娘娘带着太子殿下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我一时语塞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那笑声竟忽然近了,从寝宫里走出来三个人。
我一怔,来者正是刘彻、李锦年,还有另外一个妃嫔打扮得女子。那名陌生的女子掩面笑着,李锦年梨涡浅笑,如水一般的眸子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我。我慌张着立刻对刘彻说道:“臣妾参见陛下,陛……陛下万安。”李锦年和那名女子也对着我行了礼。
刘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原来是你啊,你来这里做什么?”一阵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我看了看据儿,只好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对刘彻说道:“臣妾想,据儿也不小了,臣妾无能教导,所以想请陛下给据儿找一个师父,好好教导据儿诗书礼仪。”
听了我的话,刘彻果然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在沉思的样子。李锦年看了我一眼,嘴角轻轻上扬。忽然“哎呦”一声,刘彻忙侧过脸来,一把扶住她。那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刘彻关切地问道:“锦年,锦年!你怎么了?”这一声“锦年”,将我对他最后一点仅存的希冀也一举掏空。
他曾对我说过,只会对自己最深爱的女子直呼其名,子夫子夫,如今换成了“锦年锦年”。原来,在你的心中,早就已经换了爱人。刘彻不耐烦地对我说道:“好了好了,你先回去。据儿的事情朕自己改日去找公孙贺。”说着就对着中常侍大人喊道:“你是瞎了吗?还不快去传太医。”
李锦年对刘彻柔声地说道:“陛下不用了,臣妾只是有点头晕而已。可能是在宫里待久了,不如陛下陪臣妾一同去御花园里走走吧。”刘彻听李锦年说自己没事,顿时展眉笑着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朕现在就陪你去走走。”说着,便拉着李锦年的手,亲密无间,宛若璧人。
“母后,父皇是不是不给儿臣找师傅了?”据儿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无奈地笑笑,摸了摸他的小脸,对他轻声说道:“不会的,父皇刚刚不是答应了据儿吗?”据儿听话地点了点头。
中常侍大人也跟了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拉着据儿的手,缓缓地向椒房殿走去。
未央、椒房,也许从此不会再有任何牵扯吧。
绿筠见我一脸的惆怅,便边跟我走着,边对我安慰道:“皇后娘娘,您心放宽些。陛下只是一时被那个李夫人迷了心窍。等到有一日,陛下想通了。就一定还会如以前那般对您的。您看,那日虽然陛下嘴上敷衍着,可事后还是让宰相大人做了太子殿下的师傅。”
我淡淡地笑笑,抚摸着玉林苑的花儿,对绿筠说道:“这后宫里从来就不会缺女人,走了一个王夫人,又来了一个李夫人。也许之后还会有其他夫人,然后人们便会渐渐遗忘曾经还有一个卫夫人。就像这花园里的花儿,这个月有这种花儿开着,下个月又有那种花儿开着。今年的花儿开败了,明年又会再开。这年年岁岁变着花儿样地开着,都只是为了这一个赏花的人。”
我怅然若失地看着那觅花的蝶儿,情不自禁地想起妍儿出生的那天。“瞧这丫头,眉清目秀的,就像屋外的花骨朵儿。朕想,不如就给这丫头取名叫刘妍,百花争妍斗艳……”那样熟悉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萦绕着,没想到如今,这对父女竟然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宿命呢?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只会办错事!本宫看,干脆打死你算了!”忽然,一阵谩骂声从不远处出来。
我好奇地问绿筠道:“你听,是不是有人在争吵?”绿筠微微蹙着眉,揣测道:“奴婢好像也听到了争吵声。真是奇怪,皇宫内院怎会有人如此喧哗?”我朝那边望去,对绿筠说道:“走,去看看。”“诺。”
第 80 章
我和绿筠循着声音,走到了一丛花的后面。只见一个妃嫔正在打骂一个宫女,而那妃嫔的脸我认得,正是那日和李夫人站在一起的女人。
她对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宫女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小蹄子!这可是本宫托父亲好不容易才从宫外弄来的上等好玉!你竟然将它打碎了。你知道这玉值多少?本宫今日非要了你的命不可!”说着便又要举起手去打骂,忽扭脸看见了向她走来的我和绿筠,便放下了手。高傲地对我欠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我心里冷笑着,暗自打量着这个女人,甚是娇俏明丽的一张脸,姿容丝毫不输当年的王夫人。只可惜,这样的性子,恐怕迟早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我冷冷地对她说道:“你是哪个宫的?”她先是一愣,随后有些骄傲地对我说道:“臣妾是太液宫的尹氏,是陛下新封的婕妤。”“哦?尹婕妤。”我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我向绿筠伸开了手,绿筠心领神会,扶着我坐到了石凳上。那尹婕妤见我只端坐着,看着她。顿时没了刚才的那股蛮横劲儿。我端详了她好久,才缓缓对她开口说道:“刚刚路过玉林苑,老远便听到尹婕妤的声音。不知道这小宫女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尹婕妤如此大动肝火啊?”
尹婕妤理直气壮地指着地下颤抖着的小宫女说道:“这个小蹄子,臣妾觉得发髻有些松了,便坐下来让她帮臣妾把玉簪再重新插好。结果,她竟然摔了臣妾的玉簪。”那宫女哭哭啼啼地爬过来,攥住我的衣角,求道:“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是不小心才摔了婕妤的玉簪。”
“本宫刚刚从花丛后过来的时候,隐约听到尹婕妤说什么‘一定要要了这宫女的命’。看来这个玉簪定然很是值钱啊。”我悄悄地看向尹婕妤。果然她有些得意又有些气愤地说道:“可不是,那可是臣妾的父亲从宫外带来的。现在长安城玉价已经涨了好几倍……”“大胆!”我猛然一拍桌子,吓得她一愣,随即忙给我跪下了。
我白了一眼她,冷笑一声,说道:“难道尹婕妤进宫的时候没有人给你讲过规矩吗?宫里不许和宫外私相授受。尹婕妤倒好,光明正大地让父亲从宫外带玉进来。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尹婕妤撇了撇嘴,眼见着就要委屈地流下泪来,却又嘴上不肯服软地说道:“臣妾只是让臣妾的父亲给臣妾带过来一点臣妾需要的东西罢了。又不是什么不能带进来的东西,只是玉而已……”
“尹婕妤让父亲从宫外带玉进来,而且还特地说了是上好的玉,难道尹婕妤是想说这皇宫里的东西还不如宫外吗?”尹婕妤自觉失言,一时闭了嘴,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站起身来,眼皮也不抬地对她说道:“规矩就是规矩,容不得你多有狡辩。尹婕妤是不是觉得本宫这个皇后管不到你的头上啊?”
“不!不!”她这下慌了神,忙对我求饶道,“娘娘,皇后娘娘。臣妾绝无此意啊,臣妾错了。臣妾不知宫规,多谢娘娘今日教诲。有道是不知者无罪,还请娘娘看在臣妾不知此宫规的份上饶了臣妾吧。”
我看了她一眼,依旧冷冷地说道:“尹婕妤,与宫外私相授受、在皇宫内院大呼小叫,不成体统。无视宫规,罚俸三个月。好好回去面壁思过,更不要让本宫听到关于你回去再找这个宫女秋后算账的消息。如果是这样,那本宫就再罚你半年的俸禄!”“诺,诺!”她吓得花容失色,完全没了刚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我和绿筠慢慢悠悠地走着,一想起刚才那个尹婕妤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我便忍俊不禁。却见绿筠在一旁并不吭声,我又喊了她一遍,她这才回过神来,问我道:“娘娘有什么吩咐?”“我倒是没什么吩咐,只是你一个人在出着神,想些什么呢?”
她支支吾吾地答道:“没,没想什么……”我看了一眼她,淡淡地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绿筠一脸诧异地看向我,我接着说道:“你在回忆着刚才我置办尹婕妤的情形,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变了是吗?”绿筠点了点头。
“我变了,是因为身边的人和事都变了。以前王太后在的时候,我学会了隐忍,因为为了妍儿她们。甚至为了陛下,我必须要去忍;后来我做了皇后之后,我又逐渐学会了平和,那又是因为陛下对我的爱和信任,让我根本无需去刻意争斗。而如今,我没了这恩宠和情分,渐渐的等到失去了卫家的权势之后,陛下到底会怎么看据儿,便不得而知。
你看看宫里的这些女人们,别说是她们了。即使是宫女、宫人,也是那么得懂得审时度势,懂得什么叫做时过境迁。一个失势的皇后,有时连一个得宠妃嫔身边的宫女都不如,就像一只纸老虎。母后这样,又有谁会来尊重我的据儿?对于诸如尹婕妤的这种人,不想被她们踩在脚下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别给她们踩你的机会。让她知道你是不可侵犯的。这点你懂吗?”绿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