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度一生?好!锦年,是个好名字。你放心,朕一定会让你这一生所有的年年岁岁都如织锦般绚烂,不会沾上一分一毫的尘埃。”他的声音在大殿久久回荡着,既像在说与李锦年听,又像是在说与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那朕就赐封你为李夫人,赐居凤阙殿。”话音刚落,群臣齐声贺喜道:“恭喜陛下觅得佳人,陛下长乐未央,李夫人长乐无极。”此刻的我不知该用哪一种来形容我的心情。是苦?还是涩?我扪心自问道。忽然,我一眼瞥见那个李锦年的脸,她在对着我笑,在对着我笑!那笑容里带着得意,带着嘲弄,带着不屑,俨然一个胜利者。
我着实惊到了骨子里,这个女人的到来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巧合,也许,是蓄谋已久。发髻间的雏菊,眉心的花黄,月白色的衣裙……长乐坊。李锦年!你到底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刘彻身边?
这时,妍儿却忽然站了起来,“哼”了一声,对刘彻说道:“陛下,儿臣家中还有别的事情,请原谅儿臣就此先行告退。”平阳公主甚是诧异,刘彻更是,忙问妍儿道:“怎么才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这不是才刚来吗?你母后和朕还没有……”
平阳公主也笑着对她说道:“是啊是啊,还有歌舞没有看呢。”妍儿不屑地白了她这个婆婆一眼,冷冷地说道:“还看什么?这出歌舞已经很好看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吗?我还以为母亲大人就只带了一出歌舞来呢,原来还有第二出、第三出、第四出……为了陛下您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她对平阳丝毫不留情面的一顿抢白,平阳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而刘彻似乎也很是失落还带着隐隐的怒气,我想妍儿一口一个“陛下”而不是“父皇”一定喊得他心都凉了吧。作为一个父亲,他一定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败过。说实话,不许她嫁给去病,而硬逼着她嫁给曹襄的事情,并不是刘彻的错,只是这个中缘由,也只能随着风沙掩埋在汉宫的角落里了。
妍儿的扬长而去,令在座的每一个臣子以及家眷咂舌,却无人敢去议论。这个大汉的天之骄女,连英明神武的武帝都对她无法,试问又有谁还能奈何得了她?借着这个由头,我便对刘彻说道:“臣妾出去看看妍儿。”刘彻看了看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终于走出了未央宫,离开了那个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的宴请。“娘!”我惊喜地发现妍儿从御花园的深处走了过来。“妍儿!快过来,让娘好好看一看你。”令我失望的是,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如一只欢快的小雀像我扑来,环绕住我的脖子,亲昵地缠着我。依旧是席间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她走过来,在我耳边轻声地说道:“我只想来跟您提醒一句,小心平阳,小心那个李锦年。”
我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轻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意思的,您好歹也在宫里做了那么多年夫人和皇后,那些个女人间的争斗不用儿臣多说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反正我有一次去找舅舅,在府中看见过那个李锦年,平阳公主好像在叮嘱着她什么。所以她们一定一早就认识,也许,你可以去问问舅舅。不过儿臣觉得,舅舅似乎也不是那么地喜欢他的这个续弦。”
她见我不做声了,便转身离去。“哎,妍儿!”我在她背后喊道。她回过头来,我噙着泪花,她冲我微微一笑,道:“娘,下次见着霍去病的时候,替儿臣告诉他一声,就说我刘妍没有他,照样可以过得很好。我刘妍若是再对他有半分情愫,要么是他死了,要么我就是瞎了眼!”
妍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立着。
我失魂落魄地向着深宫里头走着,不知不觉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皇后娘娘。”驻守宫门的侍卫们拦住了我,恭恭敬敬地对我说道:“娘娘万福,这里……不是娘娘应该来的地方。”我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宫门上赫然而现三个字“长门宫”。我苦笑着自言自语道:“长门宫,原来,我竟来到了阿娇姐姐住的地方。”阿娇姐姐,昔日甘泉宫的陈皇后,常年幽居在此;那我呢,又何尝不是住在我的“长门宫”?
自从刘彻不在来我的椒房殿,我那里,也就几乎可以堪比冷宫了。我凄凄地笑着。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哀婉的歌声:“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歌声凄美至极,让人听了不禁潸然泪下。是阿娇姐姐的声音,是她在唱。
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姐姐,为什么我和你要爱上同一个男人?你对我说过,他是那么值得去爱的一个人;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他,还值得去再去爱吗?
第 79 章
李锦年的到来,似乎是刮了一阵风一般,让这后宫的众人们迅速倒戈相向。一连数日帝王夜夜宿在凤阙宫,甚至有一日险些误了早朝,让宫里的人们对这位美丽绝伦的夫人颇有微词,但更多的是一种羡慕与嫉妒。
而我,心里却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惶恐和不安,尤其是那日在宴请的大殿上,她那意味深长的笑;以及妍儿对我所说的她和平阳之间早就相识的话,无不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噗”,一个东西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我的头上,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到底是谁?
我回头一看,只见沉璧不知所措地站在假山旁边,慌慌张张地看着我,眼神飘忽着。见我看向她,只好无奈地对我说道:“皇后娘娘恕罪,是奴婢……”我看了看假山,冲着那石后喝道:“是谁在那里,快给本宫出来!”
扭捏了半天,才从假山石后踱出来一个小人儿。这不是据儿吗?看来刚才那个小物件便是他扔的了。我对他喝道:“过来!”他见我对他发话了,只好满不情愿地走了过来,低着头,并不说话。我没好气地问他道:“刚刚是你在假山石后面砸的母后吗?”
他刚摇了一下头,忽撞上我严厉的眼神,于是只好点了点头。我生气地打了他一下,指着假山骂他道:“小小年纪爬上爬下,这点你倒挺像你表哥啊!可你表哥他犯了错误,从来不会逃避,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哪儿像你?就知道躲!从小就这么懦弱,将来怎么独当一面?你看看你,哪点像你表哥、像你舅舅、像你父皇?”
据儿被我说的直低着头,也不反驳。说实话,我倒挺愿意他来跟我吵,跟我顶嘴,可是这孩子,人都说三岁看老。他的性子里,真真是一分一毫他父亲霸道的样子都没有。这样温良倒也不说不好,只是作为太子,到底还是懦弱了些。我这个做母后的,看来是难以像以前那样稳稳坐着皇后的位置了;卫家也总会有衰败的那一天。
我心里不由地替据儿担忧着。据儿啊据儿,没有了母后,你自己可一定要争气啊!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璧在一旁说道:“娘娘,太子殿下还小,教孩子这种事情,还是慢慢来吧。”我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你不懂,三岁看老,以他这个性子,再加上我这个无能的母后,难保教不出一个和我一样无能的太子来。等到长大,一切就都晚了。”
不行,我得为据儿做些什么才行。我站起身来,问绿筠道:“大将军呢?”绿筠答道:“回娘娘,您忘了吗?大将军一个月前就已经出征去匈奴了。”“哦,他走了。”我怅然若失地说道。如今,卫青不在,据儿的事情该找谁来商量呢?
“娘娘。”绿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小声地对我说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看了看她,对她说道:“有什么当不当讲的?你说吧。”“诺。娘娘,这太子殿下,说到底性子还是像您一样温良敦厚。您想去找大将军,无非是希望大将军能像当初带着儿时的骠骑将军一样,能耳濡目染,变得坚毅,学些带兵打仗的道理。只不过,无论是大将军也好,骠骑将军也好,都无法替代一个人对太子殿下的影响。”
绿筠说道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我知道她说的人是谁,对孩子影响最大的说到底还是父母。让据儿终日跟着我,的确是不行的。那样的影响,只有一个人能给,那便是刘彻。我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不该为了自己和刘彻的私人恩怨,而将儿女牵扯进来。据儿跟着我,刘彻又几乎不可能再到椒房殿;这样一来,就等于是疏远了他们父子的关系。本来刘彻就不会再信任我,如果再因为和据儿不亲的关系而不再信任据儿,那我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我看了看身边怯懦地站着的据儿,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对他道:“走吧,母后带你去找你父皇。”他惶恐地撒开我的手,就要像沉璧身后躲去。我忙拉住他,对他道:“据儿,你过来,母后不是要带你去你父皇那边让父皇教训你。母后只是想让你父皇给你寻一个师父来,教你读书写字。”
他见我说的没有丝毫骗他的意思,终于从沉璧身后走了过来。我从心底感叹了一句:要是据儿和妍儿的性子能调换一下就好了。一个太柔、一个太烈。偏偏柔的那个是个男子,烈的那个是个女子。真真是我上辈子欠下的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