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个亲人,我说有他在的时候,就会安心。可是刚刚那一刻,我几乎就认为他要离我而去。原来……再重要的人,也总有离去的一天。原来,分离,和我们离得是这么的近。也许有一天,去病、卫青、妍儿、据儿、还有刘彻都会离我而去,或是我离他们而去,生命就是如此的短暂。活着的人,永远都不知道能看见彼此的好。只有失去之后,才会万分的后悔。
时辰一点一点地过去,像是有火在煎熬着我的心。外面天色已渐晚,绿筠焦急地问我道:“娘娘,天色已晚,再不回去的话,恐怕宫门就要关了。咱们今日出来这件事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可就……”“再等等吧。”我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大将军一刻不醒来,我就一刻不离开这儿。”我的语气淡淡地,却坚定地不容置疑。
“娘娘!大夫出来了!”我听到绿筠惊喜的声音,忙站起来。见一个侍卫帮大夫提着药箱,忙问他道:“大夫,怎么样了?”大夫对我说道:“还好大将军躲得急,剑刺偏了,没有刺中心口。也没有刺得很深。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听了这句话,我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只是……”那大夫却捋了捋胡子,皱起了眉头。我一听这句话便知道不对,也是忙焦急地问道:“只是什么?”“只是……大将军以后恐怕都不能再上战场带兵打仗了。我给大将军号过脉,旧疾未愈又添新伤。这一剑虽说刺得不致命,人也醒过来了,可是到底是刺了一剑。养还是要养一阵子的。大漠常年寒冷,如果再去打仗的话,恐怕……”
只觉得屋外的寒风浸透了我整个人,从头到脚,除了寒还是寒。不能再打仗?这对卫青来说,是什么样的意味?一匹马没有了腿?或是被禁锢在马厩中永远也不能再出去?
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向门外走去。绿筠小声地问着我:“娘娘……”我怔怔地说道:“走吧,去看看他。”
内室里,床前平阳哭的像个泪人儿。倒是卫青还在安慰着她道:“好好的哭什么?我这不是也没有死?”我缓缓地走了进来,他看见了我,有些诧异地问我道:“你怎么还没走?”我摇了摇头,对他挤出一丝笑容,却什么也没有说。
“你们滚开!让我进去!”一个年轻气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进门看见卫青这光景,去病便气得火冒三丈,对着侍卫们吼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吃白饭的吗?放着这么大的一个刺客就让他进来了?”“这……”侍卫们为难着。“这什么这?我要杀了那个李敢!他人呢?”
“去病……”床上的卫青忙对着去病伸出了手,欲拦着他,却无意中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了一声。平阳忙起身,欲看伤口。他却强忍着,对去病说道:“我已经派人送李敢回府了,你要真为我好,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为什么?”去病恼怒而又不解地问道。卫青却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平阳转过脸来对去病劝道说:“去病啊,你舅舅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他已经派人送了那个李敢回去,就是不想再让陛下追究这件事。即使陛下有心要追究此事,那个李敢也跑不了。你就不要再为此事费心了。你还是回你的军中吧。还有皇后娘娘。”
她侧过身来,平和地对我说道:“娘娘记挂卫青的伤势,平阳感激不尽。现在还好老天保佑并无大碍,娘娘也可以放心了。天色已晚,娘娘若不赶回宫去,恐怕宫门就要关了。我让管家送你走吧。”
我对她笑笑道:“不必了,有绿筠陪我就够了。有你在卫青身边,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朝卫青微微点了点头,起身和绿筠一同告辞离开。
去病一直送我上了马车,有些担忧地问我道:“姨母,要不然去病送您回宫去吧?现在这世道实在是太乱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将军府都可以行刺,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见他还是很气愤的说着,于是便劝他道:“你就听你舅舅的话吧。”他一握拳,忿忿地骂道:“我就不明白了,凭舅舅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惧怕李敢那等鼠辈?不过是个老将的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唉,到底是年轻人。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他道:“这就是原因!你舅舅绝非惧怕他,只是他父亲的死到底和你舅舅或多或少有着点联系。若是再抓了李敢,那别人定会说你舅舅先是逼死了老子,再逼死了儿子。你舅舅是个厚道人,这种事情也就随他去吧。”也不知道我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是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第 83 章
到宫门口的时候,城门果然已经快要关了。守门的士兵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绿筠下了马车,将椒房殿的掌事腰牌亮了出来,对他厉声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椒房殿的腰牌!还不快让开!”
侍卫忙低头连声说“诺”,忙给我们开了城门。绿筠上了车,对我不屑地讲道:“这些侍卫全都是狗眼看人低。”我微微笑道:“也不能怪他们,若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那这皇宫可就是危机四伏了。”绿筠不满地嘟了嘟嘴,道:“还说呢?这个时候倒查得严密,早年那在长巷劫住娘娘来救刘陵的刺客可不就混进了宫里来?那个时候怎么又成了吃闲饭的?”
她见我的脸色有些难看,便自知说错了话,咋了咂舌,不做声了。还没走几步,忽然,马车又停住了。我不耐烦地问马车夫道:“又怎么了?”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对我说道:“皇后娘娘,陛下请您去未央宫一趟。”我的心里隐隐觉着有些不安,今日出宫的事情并未声张,怎么刚一回来,刘彻便派人叫我去未央宫?
我没好气地对外面说道:“知道了。”带着一肚子的狐疑和忐忑,去了未央。
大殿里,烛火晃动,墙壁上投射出他高大的影子。他正背着手在看桌案后那一张巨大的地图。虽说秦汉的字和我们现代的字有很大的不同,不过有的字还是能隐约认出来的。那幅地图上大大的写着:长安、河西、河朔、漠北等字样。我知道那是他的骄傲,因为他将属于自己的领土都纳入到了大汉的版图之中。他的确是个成就千秋霸业的好皇帝。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听见我的声音,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借着昏暗的烛火,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开口冷冷地问我道:“今日卫青府上,李敢行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目光如炬,丝毫容不得我回避。我只是惊异:我才刚从卫青府中回来,他还在未央宫中,怎就得知了此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冷笑了一声对我道:“你不必猜疑朕是怎么得知此事的了?将军府里行刺将军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他卫青有意隐瞒也还是隐瞒不了。你以为这长安城里还有朕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事情?”
我忽然觉得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可怕。我越来越看不懂他的心思,越来越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
“李敢抱着一个酒坛子,说要向卫青敬酒;在卫青接过酒坛子喝酒的时候,他就拔剑刺向了卫青。”
“李敢在刺卫青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
“他说他要替他父亲报仇。”
“李敢现在还在卫青府上吗?”
“不……卫青醒来之后,便叫府上的人送李敢回去了。”
问完了这些,他在桌案前来回踱步着。末了,他点了点头;却忽又看着我,向我走来。我不知道为何,看见他向我走来,竟然本能性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见我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露出轻蔑之色,冷笑一声对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也这么怕我了?”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便看着他,没有说话。
“今天卫青遇刺的时候,为什么你会在他身边?”他突然一问,我愣在了那里。他却连让我回答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便接着问道:“今日并未听中常侍来通报说你要出宫去,回来的时候已经这么晚了。是不是哪天你不想在这个皇宫待了、随便挑个日子坐个马车就走了?”
我被他的话深深刺到了,压着怒意对他说道:“臣妾的弟弟出征归来,在宫外的府里设宴,臣妾想念亲人去探望一下难道这点人之常情陛下也不能理解吗?臣妾身为皇后,掌管六宫,自认为出宫这种小事实在无须向中常侍大人禀告。更何况中常侍大人年事已高,每日处理未央宫的事务已然繁忙,臣妾也不想多事;皇宫是臣妾的家,除了此处,臣妾别无他处可去,为何要坐逃出宫去?”
听了我的话,他“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我一眼地对我说道:“没事就待在你的椒房殿里,侍弄你的花草。如果要嫌管理六宫太累,宫里有的是可以帮你协理的人。卫青的伤势,自有他妻子的照顾,你这个做姐姐的就不要再费心了。有时间,还是好好教导据儿吧。中常侍!”
“在!”“天不早了,送皇后娘娘回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