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剑顷刻拔出,指向雷备,目光中透出一丝寒光。雷备心里暗自感叹道:好凌厉的目光。这样的一个少年,若不严加管教,只怕长大之后会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叫苏非的男子见状,忙在一旁劝道:“要比试可以,但好歹不要弄坏人家喝酒的地方。我记得来的路上有一片梨树林,不如我们一起去那里比试吧。”少年瞅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也好。”苏非狡黠地笑笑。
梨园里,一片一片的梨花开得正盛,远远看去,宛若白雪,煞是好看。三人来到林中,苏非站到一旁,对那二人打趣道:“我们两个人对你一个太不公平了,在下苏非,这位是我兄长雷备。不如就你们二人在此比剑好了,我就在一旁观望好了。”少年冷笑一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吧?无名鼠辈,看剑!”
一时间,梨园里剑如雪、梨花如雪,连成一片。只几个回合而已,少年便失了上风。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眼前这个穿白衣的人,没想到剑术竟然这么厉害。不行,如果我输给了他,那我刘陵以后的面子还往哪儿搁?这样想着,他愤然而起,向雷备冲去。雷备没有想到,这少年刚才虽是步步紧逼,招招阴损,可好歹不致人性命;现在这几招,招招都是直取他的命,他不由地更加厌恶眼前这个少年: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无义。
雷备使出了八分的功力,几招下来,剑锋便直指少年的心脏。少年惊恐地喊了一声,雷备心中一惊,情急之下忙欲收回剑,哪知一滑,锋利的剑切断少年腰际的缎带,只听“砰”地一声玉碎,缎带旋即滑落在地上。雷备收回了剑,怔怔地看着少年;少年亦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雷备,忽然惊叫一声,扔掉手中的剑,忙护住自己的衣衫。
少年一把扯下头上束冠的紫色缎带,系住腰,羞红了脸对雷备尖声吼道:“你……你是个伪君子!”雷备愣愣地看着乌发披肩的“少年”,白皙的脸颊上两团彤云,粉若桃花。“少年”,雷备捡起摔在地上的玉佩,递给“少年”,狐疑地看着他,问他道:“你……你到底是……”“啪!”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雷备的脸上,“少年”愤然而去。
一旁的苏非见此情景捧腹大笑,边笑边拍着雷备的肩,说道:“老兄,你这些可有艳福喽。”“艳福?”雷备揉着被少年打红的脸,不解地自言自语道:“为何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是个女子?”苏非没好气的摇摇头,对他道:“本来就是。”
“什么?”雷备惊得叫出声来。苏非白了他一眼道:“我在酒肆就看出来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耳垂,对雷备接着说道,“我注意到她耳垂上有一个小洞。”雷备恼羞成怒地捏过苏非,骂道:“你早就知道她是女子?那你还怂恿我和她来梨园比剑?”苏非无奈地摆摆手,笑着说道:“这么有意思的一个女子我怎么可能错失认识她的机会?再说了,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淮南王有个姿容出众、聪明过人的女儿就叫刘陵吗?”
“刘陵?”雷备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带着清香的微风拂过面,梨花若雪纷纷而下。
“在下雷备,这是我贤弟苏非,参见淮南王。”王府大厅里济济一堂,应邀而来的剑客站在厅堂中央。刘安满脸笑容,捋着胡子,频频点头,对身边的太子刘迁说道:“早就耳闻天下第一剑客雷备剑术精湛,没想到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苏非自讨了个没趣,摇摇头道:“我就知道,只要有我师兄在,我就是别人看不到的那个人。”众人哈哈大笑。
“父王!”一声清亮的喊声从厅堂屏风后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一个淡蓝色长裙曳地,步摇轻晃,身材婀娜的女子娉婷而来。雷备一看,正是昨日与自己比剑的女子。他与苏非相视一笑,刘安笑着对刘陵道:“陵儿,见过新来的门客。”刘陵莞尔一笑,顺着刘安所指看去,不禁大惊失色,随即气急败坏地对刘安跺脚说道:“父王!女儿不要他们留在这里!让他们走!”
刘安面露难色,诧异地问道:“这雷备、苏非都是剑客中的高手,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寻得这二人,你与他们有甚恩怨,非要赶他们二人离开?”刘陵狠狠地剜了雷备一眼,别过脸去,赌气地对刘安说道:“不!他们要是不走,女儿就走!”说着便扬长而去。刘安尴尬地对雷备他们笑笑,叹了口气道:“唉,我这个女儿,被我惯坏了。什么事都要依着她的性子不可。她说什么话,你们二人不要介意的好。只是,本王实在不明白,小女为何一见到你们就有如此大的反应?难不成你们以前见过?”
雷备微微一笑,对刘安道:“是这样的王爷,昨日在酒肆遇到郡主;后来我们一起去梨园比剑,郡主……输给了在下。”“哦原来是这样。”刘安恍然大悟。
王府后院,刘陵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低着头生着闷气:这个剑客,真是讨厌!说的好像自己有多正似的,其实不过是一个伪君子!想着想着,她的脸颊不禁发烫起来,眼前渐渐浮现起那人唇边若有似无浅笑。“我……怎么会想到他?”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只觉得一阵心慌。忽然,白色的衣袂轻起,她猛地一抬头,来人正是自己此刻心中浮现的那人。
刘陵“腾”地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冲着他质问道:“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你走路连声音都没有?”雷备微微笑着,刘陵脸又一红,他的唇边总是带着那种若有似无的笑意。像在挑逗你,又好像根本无此意。“剑客走路自然要轻、要快,就像这剑出鞘一般,在敌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剑已抵喉。”
他忽然俯□去,向刘陵拱手一礼,诚恳地对她说道:“昨日在梨园比剑之事是在下的错,还请郡主原谅。”刘陵心中有些诧异,看他这般高傲的样子,也会向她低头认错?她心里像被什么触动着,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地对他说道:“想让我刘陵原谅,可没那么容易。”雷备无奈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问道:“ 那……究竟在下要怎么做,郡主才肯原谅在下?”
刘陵狡黠地笑笑,手指绕上肩上的一束长发,抿着嘴想了想,对他说道:“除非,你能让这阳春三月飘起白雪来。”她得意地望望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很无理,他也没有办法实现。她忍不住在心里偷笑着。却见雷备也狡黠地笑笑,对她说道:“哦?只这个要求?那好,郡主可不许反悔。”刘陵听了这句话正诧异着,忽见眼前“白雪纷纷而下”。
他挥舞着剑花,霎那间一树梨花如雪般落下。“郡主!你看,下雪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欣喜和轻快。刘陵惊喜地站到那“雪”中,她伸出双手,接住那飘落的“香雪”,直落到她的心田……
第 68 章
“娘娘。”绿筠小声地在一旁问我道,“您已经一连数日都对陛下避而不见了,陛下这几日一直都待在王夫人那里。您真的打算和陛下这样下去吗?”我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绿筠见我不做声,知我还是在为那天的事情在和刘彻怄气,于是便又硬着头皮继续试着劝道:“娘娘,奴婢知道您是在为那天的事情和陛下怄气。可是,可是那日的情形,也不能全怪陛下啊。况且陛下那日也说了,他猜到了那个刺客一定会去顾着刘陵,不会情急之下杀了您……”
“可那箭,毕竟都是不长眼睛的,不是吗?”我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从我做家人子入宫,直至元朔元年封我为后已是十年有余。这十几年来,与我朝夕相伴的枕边人,在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懂他的内心。阿娇对他的爱也好,刘陵对他的恨也罢,我们都从未真正了解刘彻这个人过。这个人,让我由衷地感到惶恐,感到不安。我甚至不知道下一刻,他的脸上是喜还是怒,是嗔还是笑?
雷备和刘陵都走了,我竟没有太大的悲伤。也许在我看来,他们在死的那一刻,至少知道了彼此在彼此心中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刘陵姐姐,你比我和阿娇都要幸福……
“奴婢还听说武安侯田蚡疯了……”这话倒是着实让我震惊了一下,不过很快我便回过神来,冷笑着说道:“这种人,疯了也罢。窦婴和灌夫的下场都是拜他所赐,也该让他尝尝报应的滋味了。”
转而,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绿筠道:“绿筠啊,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是不可信的?他们对你说的每一句承诺是不是都是别有居心的?”“不!”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诧异地看着她,她忽地红了脸,底下了头去。看她这光景,我心里明白了大半,我试探着问她道:“我问你,你可是有了心上人?”
她听我这么问她,先是点头,却又摇头否认。我笑了,对她道:“有就是有,没有就什么没有。你这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若是真有,只要那人尚可,家中无妻妾,我便将你许给他,放你出宫,我这个皇后还是有这点权力的;如果那人已有妻妾,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不知到底是哪位俘虏了我们绿筠的芳心?可是建章宫的侍卫?还是别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