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对着身后一挥手,一个狱卒走了上来,打开了刘陵身上的锁链。兴许是绑了太久的缘故,刘陵一个腿软,没有站稳。“陵儿!”他心痛地喊道,“我没事。”刘陵走了过来。看来这几天的审讯,张汤真的没有对她做什么。所有人都随着张汤渐渐退了出去。出了天牢,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大队的人马,上林苑的羽林军、弓箭手一排一排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雷备冷笑一声,对张汤说道:“真不愧是张汤张大人,这么会功夫就召集了所有的人马,这样一来我雷备就是插翅也难飞了。不过你别忘了,我还有一个人在我手中。你敢动我和刘陵一根毫毛,我就立马拉这位皇后娘娘陪我们一起走。”“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是他!我像在漫漫无尽的黑夜中找到了一丝曙光,刘彻,他来了,他来救我了。
泪珠从我眼窝中流了出来,我望着坚定的目光,心里所有的恐惧一扫而空。我轻声地对他说着:“陛下,子夫今生能有君,已经死而无憾。”“不!子夫,朕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绝对不会!”一旁的刘陵冷笑着,对他反唇相讥道:“连辅助自己登基的结发妻子都可以抛弃的人还有什么承诺可言?刘彻,你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彻头彻尾的小人!”
雷备对着刘彻大声喊道:“快给我们备一辆马车,送我们出宫去。出了长安城,我自然会放你的女人回来。”刘彻对身边的侍从说道:“按他说的去做。”“诺。”
幽深的长巷,很少有人踏进的长巷,如今密密挨挨地如同有千军万马从青石板上踏过。我抬头望去,那长安的月,是那样的皎洁,那样的清冷。“雷哥。”她轻声唤道。刘陵紧紧地挨着雷备走着,我知道此时的她和他,不是身负抢夺江山大计的刘翁主,他也不是那个遭人背弃、颠沛流离的门客雷备;她只是他的陵儿,他只是她的雷哥。
出了长巷,在重重羽林军的步步退让下,来到了宫门口。如他所说,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雷备对着刘彻喊道:“开宫门!”刘彻对着守城的士兵喊道:“开宫门。”那布满了铜钉的沉沉的宫门,发出了闷闷的声响,刘陵惊喜地对着雷备笑了,对着他点了点头,走向了那辆马车。只听得“嗖”地一声,一支箭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正中刘陵的心口直贯穿到背后。
还未等我们反应过来,一支又一支羽箭对着刘陵放了过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城墙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陵儿!”雷备绝望地喊出声。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道:“放箭!不用管皇后的死活!”什么?我的心,像跌入了巨大的寒潭里,冰冷的寒意贯穿了我的全身,直至最深的心底。
那握剑的手却突然松了下来,我只觉得后背被人一推,接着一搡,整个人就摔了出去。“子夫!”一双有力的臂膀一把拉起了我,将我拥入怀中。我却挣扎着回头去看,“嗖嗖嗖”,一支支羽箭,无情地射向那人,万箭穿心。“不!”我哭喊着,欲向他奔去,却被两只大手紧紧地拉着。“子夫!子夫!不要过去!”身后的人紧紧箍住我不放。
箭终于停了下来,他在我面前轰然倒下。他怔怔地站着,曾经那满含笑意的双眸望着我,微微动着的嘴角,像在对我诉说着什么。他在对我说:对不起……
“这梨花如雪、花瓣娇柔,色应了这‘雪’字,形应了这‘柔’字,连起来不就是雪柔吗?”
“雪柔也喜欢看梨花落吗?”
“雪柔穿月白色的衣服很美。”
“就像这梨花一样吗?”
“嗯,就像这梨花一样。”
长安月,皎洁如淮南国的那晚,只是再没有如雪的梨花,还有那月白色的身影……
他渐渐松开了箍住我的双臂,我冷冷地一把推开他。他皱了皱眉头,对我道:“子夫,刚才的话朕是故意说给那刺客听的。他是个剑客,把声誉看得比一切都重,绝对不会恼羞成怒杀了你;而朕,赌得更是他对刘陵的情意。他肯冒着生命危险,孤注一掷来天牢里劫狱,可见他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深爱着刘陵超过自己的性命。任何一个男人看见自己挚爱的女人死在自己眼前,本能的都会扑过去,根本不会去管他劫住的人……”
“陛下赌的是他对刘陵的情意?陛下没有低估他对刘陵的爱,可臣妾,却高估了陛下对臣妾的情……”
刘陵番外
淮南国的春,总是较别地来得更早些。旖旎的春景,和煦的清风,配上隔着老远便能闻到的酒香,真真是人间仙境般的地方。
迎风招展的酒旗,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一袭白衣,乌发高束,面若冠玉,器宇轩昂的男子将手中的剑轻轻放到桌上。他对着身边一同而来的伙伴浅浅一笑,眸若星辰。他扭头看了看这繁华的街道,对同伴说道:“苏贤弟,看来,我们来淮南还真是来对了。一路繁花似锦,鸟语花香,再闻闻这酒香,暖风熏人醉啊!”
被唤作苏贤弟的灰衣男子邪邪一笑,对白衣男子道:“可不是嘛,晏子有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方不一样,人也不一样啊。喏,瞧瞧。”说着,便朝迎面向酒肆走来的一个少年努了努嘴,凑近他道:“想不到这儿的水土竟这么养人,连男子都能养得如此唇红齿白。”
白衣男子顺着看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年岁不大的翩翩少年径直走了过来。白衣男子眉头略微一皱,白了一眼他,道:“不是我说你,几句话一说就现了形。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刘安,去他府上做门客。对我来说,剑就是剑客的生命。我有酒有剑,若再配上美景便足矣。哪像你?三句不离风月。进了王府之后,你给我收敛些,别给自己惹麻烦的好。”
灰衣男子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对着酒肆的酒保击了下掌,喊道:“酒保!给本大爷拿你们酒肆最好的酒来!”“哎,好嘞!这就给客官您上!”酒保提着一壶酒喜滋滋地向他们这桌走来。这时,那少年站在他们桌旁,迷人的丹凤眼冷冷地扫过四周,发现没有多余的位子,于是便站在那里观望着。
白衣男子暗暗打量着这少年:看这身形纤弱的很,肤白若雪,朱唇欲滴。一身深紫色的长袍,腰间系着宽边的黑紫段腰带,金线勾着边,上面绣满了精致的纹路,缀着的一块通透无暇的琼玉佩环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同样是紫色的冠带束着头发,顺着发髻直拖到颈后。一看便可得知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那酒保走到白衣男子的桌边,刚弯下腰递过酒壶,忽然,一双玉手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其向后掰了过去。“哎呦!”酒保疼得大喊,定睛一看来人,顿时停住了喊叫,惊慌而又怯怯地点头求饶道:“原……原来是刘……刘公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白衣男子诧异地看着少年,听着酒保的话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此地姓刘的,再加上这装束,想必定是刘氏宗亲无疑了。哼,是王亲贵族又如何?大庭广众之下竟可以如此嚣张!他对眼前这个少年的厌恶顿时油然而生。灰衣男子也怒目而视,蓦地看到少年的侧脸,男子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少年瞟了酒保一眼,放下了捏住他的手腕,冷冷地对他道:“这里人太多了,本公子今儿心里不大畅快。你给我把这些闲杂人等都轰走,再给我上你们酒肆最好的酒来!”酒保得了令忙不迭地点头对他道:“诺,诺。小的这就去办。”身边桌上的一些吃客知趣地纷纷起身,离开了席位。
“且慢!”一个明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阻止住了正欲驱走其他客人的酒保。少年不屑地转过头,只见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眼皮也不抬地喝着杯中的茶水,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这酒肆里所有最好的酒,我全包了!”那少年恼怒地扬起细眉,一脚踩到白衣男子桌侧的一张凳子上,恶狠狠地对他说道:“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本公子今天心里不痛快,都给我滚开。惹着了本公子,你信不信我要了你的狗命?”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平静地说道:“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刷”地一声,剑已出了剑鞘,抵在了那少年雪白的脖颈旁。少年惊愕地瞪着白衣男子,酒保更是吓坏了,忙欲去拉白衣男子的袖子,在一旁劝道:“哎呦喂,我的爷,您可知道这位公子可是……”“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刘氏宗亲也好,一方富甲也好。见着你这等嚣张之辈,我雷备绝不手软!”
灰衣男子站起身来,推开了白衣男子的剑,白衣男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道:“苏非,你……”灰衣男子朝他笑笑,对他说道:“算了雷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走。”“走?哼!”姓刘的少年,冷笑一声,对他们说道:“看来这两位公子心里很是不服气啊。很好,我刘陵已经很少遇到敢对我不服气的人了。看你拔剑的速度,倒像是练过几招的。既然不服,那干脆就比试比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