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听了,便忍住不提,只不停擦眼泪,才又问道:“对不住先生!我今日请你过来,只是想问问,三哥在外头,终究有没有提起过我?”
总共便聊了那么几次天,不是在斗嘴就是在抬杠儿,哪里有机会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看着芊芊十分期盼,不好直说,便含糊地笑了一笑。
芊芊看她这样,仿佛明白了一般,愁苦地看着身边的琴。
好个楚楚可怜的姑娘!
林旋儿便告辞要走,芊芊忙转头过来,复又问道:“先生如此讨老太太的喜欢,不知是否有何窍门儿,可否对我传授一二,来日若能与三哥共携连理,定不忘先生恩德。”
她能有什么窍门!
这话说得真让人为难,若真在这里传授,岂不成了弄权儿,若不说给她,又难免要多心,林旋儿叹了一口气,才浅笑着摇头道:“姑娘既这样说,我也就开诚布公大着胆子说一回,这原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是不方便随便说的,但以我的想法,老太太对我的喜欢和对姑娘的喜欢不是一样儿,你且宽心,你我男女有别,主仆名分早已这样,老太太这里看我,不过是一个新鲜玩意儿,逗趣说笑一回便罢了,所以宽些,看姑娘,那选的是三爷的终身伴侣,三爷是何等人物!她自然要求高些。我这一个男人来说这个,到底看着不像,姑娘你说是不是?”
芊芊做了个万福,咬住自己的小嘴唇,轻声道:“为难先生了!”
林旋儿见她不再坚持,便告辞走了。
林旋儿这里刚走,红玉便在后头冷笑道:“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阿物儿!仗着老太太喜欢,就这样轻佻狂傲起来,园子里的那些人不过受他些好处,四处都在说,将说成活菩萨似的,要我说,这小子滑头得紧,姑娘正经问他话,他竟然一个都没有好生回答,都找个岔子说出去了!什么东西!”
说罢便对着林旋儿的背影啐了一口。
芊芊便扬手将古琴扔在地上,只听得琴碎弦断,咬牙道:“如今我这样低声下气问他,他竟然如此傲慢无礼,想必三哥必是和他说了些什么,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在我面前如此?老太太跟前他必也是有法子的,这么些年了,你说老太太这样没由来地喜欢过什么人!不就是这么一个!”
芊芊是又妒又恨,双眼通红。
红玉本就不是什么安分人,听了这个,便忙上前道:“别是会巫蛊之术吧!这个柳玄也太厉害了,迷惑了老太太,迷惑了大爷,二爷二奶奶,如今连三爷回来一趟,还不去看你,只等着带他走!他必是有什么妖法!”
芊芊看了地下一眼,才道:“这种话说出去谁都不信呢!如今这园子里头谁不把他当好人一样,别说老太太,就是二奶奶那里也糊弄不过去的,又无凭无据,到头来还说咱们矫情弄是非反倒不好!”
红玉在后头帮她将断琴捡起来,笑道:“旁的咱们不敢说,要是随便弄个草人什么的还不简单,要我说,与其弄个草人儿诅咒老太太,不如弄个草人儿诅咒三爷,人都是活的,那人心可隔着肚皮呢!老太太就是再爱他这样人,也保不住他诅咒三爷的,老太太才是三爷的命根儿!更何况,这园子里头谁不知道他和三爷爱顶撞!”
芊芊听了,不说话,只往前头慢慢踱了两步,回头便道:“罢了!他不过一个小人而已,虽得老太太的喜欢,也与我没有什么相干,弄这些东西出来,而且还要说三哥,我心里到底不好受,我只求老太太开了恩,成全了我和三哥,他这等小人,不看也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红玉上前凑着她的耳朵冷笑道。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14.皈依
114.皈依
红玉冷了一张脸道:“姑娘你就只当他不是个姑娘,不会和三爷有事,可你没有想过,老太太原本还搭理你的,自从他来了之后,便有了说话逗趣儿的人,自然不搭理你了,你即便是有天大的神通,近不了老太太的身,不也白搭!”
芊芊若有所思,低头不语向前走。
这头林旋儿刚到门口,便看到白露站在门口等着,一见了她,又是抹眼泪儿,又是欢喜,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回到房中,被子也是热的,茶水也是现成的,浴池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换洗衣裳已经放好,林旋儿心中感慨,便小声道:“谢谢你!”
白露听了,摇头道:“不过都是些铺床叠被的活儿,本就是你的丫头,谢什么呢!只是你一走,我这眼皮儿就一直跳到这会子,心里一直想着你多早晚才回来,可不要穿了西洋镜才好!”
林旋儿便将一路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白露听罢,才叹道:“早劝过你了,不要和三爷顶撞,你看看,愈发厉害了,幸而是在外头,三爷也不计较,快别这样了。”
林旋儿只笑,抬头忽见前头案上摆着一个西洋钟,下头一个小钟摆,摇来晃去。
这可是个稀罕物儿。
她便问白露:“这是哪里来的?”
白露回头看了一眼,才道:“这是大爷让人送来的,有人送他玩的,他见好看,就留着给你拿来了,云岩巴巴地捧在怀里送来的,只怕弄坏了!他倒是有心,要我说,你就顺着这个给大爷回个帖子,也教他瞧瞧你的文采,你的字写得漂亮,作诗也棒,大爷等了那么长时间,不就是等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么?”白露越说越觉得林旋儿和陆荣泽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心如止水,听了白露的话,她又怎会不知道这是在替自己打算,只是如今对这个男女情爱之事早丢开手了,男人么?不都是一样的!就算这个大爷是个奇葩,也定不是给她留着的,于是便笑对白露道:“就你瞎操心!”
白露便也笑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如今得老太太的喜欢,便应该为以后打算打算,横竖将来是要嫁人的,便是这样,不如就请老太太做了主,许给了大爷,说句不中听的话,倘或一日她老人家百年归老了,到时候你跟谁说去!你只一辈子出不去的了!又得罪了芊芊,日子可怎么过!大爷模样儿好,性子也豪爽,跟你也真真般配,大爷是在外头有功名的人,将来老太太走了,你跟着大爷一出去,不就是正经的嫡妻太太,家业虽小些,但自己能做主!你听我说的是不是?”
林旋儿叹道:“你小小年纪,却和我奶娘一样儿的,姑娘不一定都要嫁人的。”
白露瞪大双眼问她:“这话可就奇了!”
她便释然一笑:“做姑子或自梳不也一样。”
“尽说胡话!”白露摇头道:“那日云岩送钟过来,我打听了,大爷如今只忙自己的事情,还没可心的人儿呢!这话我听着也喜欢,可不是良缘天定的么?你在外头,大爷也在外头,都不认识,如今到了里头,可不都认识了!我听人说,月老专在人脚下扯红线儿,若是被缠上了的,甭管天南地北,终究都会在一处的!”
林旋儿褪下身上的衣裳,回头笑道:“要我说,月老扯不扯红线我不知道,怕是扯着耳朵!”
白露一时没有听清,便疑惑道:“怎么会扯着耳朵呢?这又是个什么典故,何以我竟从未听过这个?”
林旋儿便笑道:“何必要什么典故,如今便有一个现成的样板儿了!”
白露方知道这是在消遣自己,于是也只有笑了便出去。
她躺入水中,心中也在想,白露的话也不无道理,倒不是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事儿,只是这男人不是真的,又当不得一辈子,定然会露出端倪来,这是早晚的事儿,如今园子里所有的人都把白露当成自己的“屋内人”,她自己虽不说,但自己心中过意不去,她年纪也不小了,这样老耽误着也不是事儿,便是自己真打发她出去,外人会如何编排她?
可想而知。
她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打算,自己更不能够害了她。
是以心中盘算了一回,这园子里什么都有,独没有庙,横竖自己是下定了心要出家的人,待到时机成熟,便请老太太赏自己一个法号,剃度出家去。
人要出家,天要下雨,谁都拦不住。
林旋儿未曾想到,这园子里想出家的人,可不止自己一个,还未等到她说话,早有人在老太太跟前苦求要出家了。
你道这人是谁?
惜文在屋里看林旋儿和老太太下棋,恣意说笑,便听得外头老婆子道:“二姨奶奶来了!”
老太太笑道:“我正想这孩子怎么那么长时间不来看我,想她说说话儿呢!快让她进来!”
书兰一进门,大家都怔了。
自上次救她之后,林旋儿也几月未见她了,却不想今日一见,竟然看似半年便已经老了十岁似的,形容枯槁,身形消瘦,便是老太太见了,也吓了一跳,便看着惜文道:“如何她病成这样你也不告诉我?就是不便和我说,也跟安仁说一声,让他过去瞧瞧,认真吃两剂药,咱们又不是那吃不起药的人家,怎么由她病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