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旋儿心下只以为要放自己回家,满心欢喜,只看着老太太。
谁想,老太太眯着眼儿,笑道:“我前两日已经跟轩儿媳妇商量了,安仁这样老是住在我老太太的客房里头也不合适,他毕竟也是个爷们,既是爷们,就也该像你们爷们一样,咱们已经拾掇了渡云轩旁边的一座房子,将药方也搬过去,凿了个‘安仁轩’的牌匾,今儿个已经挂上去了!就赏他住吧!另外,我看着他和雪蝉很合得来,我就把雪蝉也给他了,也好照顾他的日常起居饮食,轩儿媳妇再给他那房子配上些小厮、老婆子,千万别委屈了他,等再过一二年,家中有了合适的姑娘,给他说一房媳妇儿,他在这儿一生根,就不会整天闹着辰儿要回去了!”
林旋儿听了,喜忧参半,喜的是,老太太竟然这样有心,全然将自己当做她老人家的亲生孩子一般,忧的是,如今这样对她,更不能放她走了,更何况,她本就是个女儿家,要她如何在这里娶妻生子,落叶生根?
众人听了,都忙着跟她道喜,唯有她一人闷闷不乐,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当晚惜文便着人将她径直送到安仁轩去了。
雪蝉早等在哪里,羞红了一张脸,她原本就仰慕林旋儿的一身本事,如今老太太把自己给了她,心中不知她是个女孩儿,却也喜欢得紧,只想着好生伺候他,将来如何如何,也早想好了。
林旋儿见他们已经将那边金禧苑东厢客房中的东西都给搬过来了,只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愈发让人难以抽身了!
话说雪蝉在屋里候着,早将她随身的衣裳都准备好,浴池也早打扫妥当了,只等着服侍她洗浴,不知是浴房中氤氲水汽太温热还是因为羞臊,一张脸上,两个腮帮子染上了红霞,低头含羞,手足无措。
林旋儿进去了,看到她这样子,心中十分尴尬,也不能明说,又怕支使她出去伤了她的心,便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我还不想洗澡呢!咱们外间里说会儿话!”
雪蝉听了,也不言语,只先跑出来,一颗心儿恨不能从口中跳出来,便是连呼吸也不顺畅起来,险些晕倒,却也不敢抬头看着林旋儿。
林旋儿明知她的心思,对于眼前这种不尴不尬的处境,她也十分发窘,只能讪讪地笑了一笑,方才又道:“你不是很喜欢那些药材方子的么?我前两天在那边药香馆里有医书,就帮你找了几本,你先拿去看吧!”说着,便打开后头的柜子,书果然在里头,他们把一整个东厢都搬过来了,忙将书拿出来递给雪蝉 。
雪蝉接了,又轻轻悄悄地说:“我不识字,先生你忘了么?”林旋儿也着慌了,便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才又道:“对了,你先收着这些书吧!等我有空了教你认字!”
雪蝉便兴高采烈地收了,虽不识字,却也煞有介事地翻了一回。
林旋儿心中有些发怔,雪蝉,平日里这个名字叫得多了,今日却不知怎的,老是让她想起雪薇来,总觉得心里发刺,想了一想,便笑道:“雪蝉,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雪蝉听了,便抬头看着林旋儿,小声道:“先生不喜欢雪蝉的名字么?”
林旋儿自然无法说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只能讪笑道:“如今老太太赏了一处院子给咱们,便是要单过的,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们都叫做蝉儿,我这里是万万不可比的,所以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你可愿意?”
雪蝉听了,心中倒也十分称许,便点头道:“如此甚好,请先生赐名!”
林旋儿略略思忖了一番,便轻笑道:“诗经上说白露为霜,我总觉得很美好,我便叫你白露如何?”
雪蝉听了,自是高兴,点头应了。
林旋儿见她高兴了,便借机让她出去收拾屋子,自不再提。
原是想第二日便抽空去找三爷,谁想竟有这样事儿,从起来便开始给人看病,一直忙到太阳落山,便是连离开那张椅子都没有离开过,便是吃饭也不过胡乱喝了两口粥。
那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林旋儿只纳闷,自己早已在这院子里半年有余,每日虽有寥寥数个人去看病,却也不似这般客似云来,想来也真奇怪,便自己纳闷,白露却是十分心灵的,笑道:“以前这里有好多的大夫,他们找谁都能看病,可是自从你来了之后,三爷就把那些大夫送出去了,如今只有你一个人了,先前你住在老太太的东厢里头,只有病得重一些的敢进去叨扰,如今你出来,可不就憋了半年的病也都过来找你了!”
林旋儿只笑了一笑,无奈地从椅子上起来,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已是黄昏时分,一痕清月挂在天空,她探头看了一眼,只见英介从外头跑进来,兴高采烈地笑道:“先生,你忙完了吗?三爷在渡云轩中摆了酒撰,请你过去一同喝酒呢!”
正要找他,于是林旋儿忙点头道:“你去吧!我马上就来。”说罢,又转身对白露道:“不用等我吃饭了,你们先吃吧!”
“先生!”
林旋儿脚步刚迈出一步,就听到白露在后头大声喊她,于是回头望去,只见白露满脸奇怪的表情,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打量着她。
林旋儿颦眉问道:“怎么了么?”
白露用手指了指她背后。
林旋儿回头看了半日,并不觉有甚异常,便耸了耸肩膀。
白露见她并未看到,便走到她方才坐着的椅子前头,将椅垫拿起来,晃了晃。
林旋儿登时红了一张俏脸,那上面是一滩血迹。
真是糟糕!连今天月事第一日都忘记了!忙得不可开交,连这个都没有感觉!
还好那么黏在椅子上一般地坐了一整天,不然要给大家都看到了。
白露看她慌了半日,方才幽幽地转醒过来,也涨红了一张脸,悄悄地走到她跟前,小声问道:“先生,如何?”
林旋儿见她欲言又止,知道她已经洞悉了自己的秘密,如今被她看了个正着,便是想赖也赖不过去,又转念想了一想,老太太既把她给了自己,其实她心中恐怕早已经料定要做自己的屋里人,所以昨儿个才会等着服侍自己沐浴,与其这天天日日找借口,还不如索性说了给她知道,今后也好行事。
最重要的,和她相处也已经半年有余了,多少知道些她的性子,是个心眼儿实诚的丫头,服侍着老太太,一心里只有老太太,从昨儿个过来服侍自己,一心里也只有自己,无事不安排周到妥当,便是说了给她知道也不怕她泄露出去。
因此便悄悄将门儿掩了,拉着白露的手儿,将自己女扮男装行医,又阴差阳错被三爷掳了来的话粗略跟她说了一遍,才又同她商量不要将这事儿说出去。
白露听罢,愣了一会儿,痴傻了一般。
林旋儿见她不置可否,尚且呆呆的,只以为她不愿意帮着隐瞒,便走出去要开门,口中道:“若是你不愿帮我隐瞒,我现在就自己跟老太太说去!”
“姑娘!快回来!”白露见她去拉门,才大梦初醒一般,急忙拉着她的手臂道:“你看看你的衣裳脏成什么样儿了!难道要这样穿着出去么?到时候只要有眼睛的,都知道你是个姑娘,还用得着我帮忙隐瞒么?快换了吧!”
原本以为事情必是要败露了,谁想白露看来比自己是“男人”的时候更为尽心,早去了里头,将她的衣裳找出来,又过来帮她脱衣裳,以前从未曾这么做过。
林旋儿只奇怪,便问她:“你愿意为了帮我隐瞒身份?”
白露笑着点点头。
真乃绝处逢生也,林旋儿常舒了一口气,才又问道:“为什么?”
“又两个理由。”白露伸出两根手指头,点头笑道:“一是因为我瞧见了你心里就受用,原来女儿家也能行医,二是因为,你是好人。”
卷一 昔日又复来 94.喜事
94.喜事
话说里头林旋儿和白露正说话,那头来了一个人,匆匆赶进来,嫚香正张罗摆饭,并不认得此人,又见他在院中东张西望,便忙拉了一个婆子过来瞧。
那婆子一眼便认出,这是梨香园中的管事钟离,便忙着问他来做什么。
那钟离轻笑道:“烦嫂子通传一声儿,咱们园里的女孩儿旭官忽然说心口疼得厉害,又吐又拉的,所以我过来找先生那些药。”
那婆子听了,忙道:“嗳哟,离哥儿这来得可真不巧,方才我见三爷身边的英介过来,说三爷让我们先生过去吃酒,这不,门儿都关上了,想必是早去了!”
钟离一听了三爷,忙陪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爷们几个好容易凑齐了吃一回酒,我可就不便去打扰了,让里头的婆子先找些药草儿对付着吃吃,也倒好了,明儿我再过来找先生。”说着便要去,正转身,只见林旋儿东边耳房的门打开,白露往里头走出来,满面含笑,少顷,林旋儿便也从里头走出来。
老婆子看了,便笑道:“原来里头换衣裳呢!这年轻俊俏的小哥儿到底讲究些,我那老头子换衣裳,进去囫囵几下就套上要走,哪里像先生这样!我看都快一顿饭的功夫了呢!”